第十五章 喂药

阮卿一直知道他对夏明之的感情是不健康的。

一个人不应该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的信仰,不该把他给予的爱当作全部。

可他遇见夏明之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阮三小姐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一边阮三小姐清醒时候的母爱,一边又清楚地知道,他只是阮家收养来安抚阮三小姐的工具,他要足够好,足够乖巧,才能讨阮三小姐的欢心。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无论想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东西去交换。

唯独夏明之不要他交换。

在夏明之身边,他可以不那么乖,不那么好,他可以耍小脾气,可以任性,可以说拒绝。而夏明之始终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一边说他娇气,小哭包,一边把他抱在怀里。

他的家长会是夏明之来开的,毕业典礼是夏明之参加的,成年礼和升学宴,还是夏明之举办的。

夏明之代替了他需要的所有角色,把他前面十八年缺失的所有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夏明之明明是他的恋人,却如父亲,如长兄,包容他也爱护他。

那时候他第一次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夏明之不知道从哪里搞的票也进去了,他在台上心如擂鼓,可是看见夏明之坐在台下望着他,对他笑了一下,他突然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有夏明之。

他的明之哥哥可以代替所有人。

所以他即使知道,夏明之没有理由为他一生负责。

可是今天,在这个墓园里,在四年前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揭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夏明之怀里嚎啕大哭。

问他,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明明已经放下从所有人,与他曾经渴望的一切断绝关系,却唯独不能放弃夏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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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之被他这一声问的心都快碎了,像被一把钝刀凌迟着,已经千疮百孔,却还连着最后一点血肉。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把心都挖给阮卿,交由他保管。

可他却回答不了这个问他。

他没有资格回答。

因为他确实抛弃阮卿了。

在阮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当阮卿的骑士,而是当了行刑的刽子手。

夏明之抱着阮卿一路冲到汽车旁,打开车门把阮卿放进去。

阮卿脸上不知道是泪痕还是雨水,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他还在哭,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哭过了,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今天宣泄干净。

可他的手却一直抓着夏明之的衣服。

夏明之低头吻了上去,他吻得这么用力,两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阮卿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不知道是冷还是想要索取依靠,他一直往夏明之怀里钻。

夏明之睁着眼睛,他看见阮卿眼里也映着他。

他们的睫毛碰在一起,像两只蝴蝶小心翼翼碰了下触角。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夏明之慢慢松开阮卿的嘴唇,现在他们全身只有嘴唇有一点温度。

“我知道我的承诺一文不值,但我还是想和你承诺,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阮卿呆呆地看着他。

他已经不哭了,却还抽抽噎噎,眼睛还是红的,看着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阮阮,”夏明之吻了吻他的额头,“四年前我拒绝了标记你,但是这一次,我欠你的,都会还给你。”

“我会想办法证明的,证明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只要你还要我,阮阮,”夏明之去吻阮卿湿漉漉的睫毛,“只要你还要我。”

他知道阮卿不会再轻易接受他的标记了。

标记意味着占有,意味着omega的一生都与这个占有他的alpha相连,他们再难成为独立的个体,而是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alpha影响。

何其残酷。

但是没关系。

这次他来当付出代价的那个,阮卿永远都可以全身而退。

即使有天阮卿后悔了,想要抛弃他。

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阮卿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大脑现在还是一片混沌,他很冷,但是和夏明之接吻的时候他却觉得是热的。

他听见夏明之说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一瞬间,他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阮家那个狭小的审讯室里,还是在夏明之的车上。

可不论是哪个,夏明之现在就在他身边。

他们刚刚接了吻,夏明之说他永远不会离开。

永远。

“真的吗?”阮卿突然小声问道,他不太信,“你骗我怎么办?”

夏明之深深地看着他。

“那你就把我关起来,”夏明之轻声道,“切断我的性腺,让我只能感知你一个人的信息素,我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阮卿想了想,他碰了碰夏明之的脸,夏明之把侧脸埋进他的掌心。

车顶的灯光下,夏明之的脸靠在他的掌心里,看上去如此乖顺,好像真的唯他一人所有。

阮卿一直知道自己对夏明之的占有欲的。

强烈到可怕,需要他拼命遏制才能被压在心底。

可是现在夏明之看起来,好像真的可以永远都被他禁锢在掌心里。

阮卿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你说的哦,说话算话。”阮卿小声道。

他的手滑到了夏明之的脖子上,轻轻摸了摸。

“我说话算话。”夏明之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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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之没有来得及带阮卿回家。

阮卿发烧了。

刚刚他拿车里的毛巾替阮卿全身擦干,又拿毯子把阮卿裹起来,车子里也开了暖气,但是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阮卿的脸色还是不太对劲,摸了摸额头,似乎也有点热度。

夏明之紧急带阮卿去了最近的酒店,这个酒店是夏家名下的,自然认得他们家的二少爷,用最快速度把他们带到了最好的套房。

等夏明之把阮卿抱进去洗好了澡,酒店买的药也到了。

阮卿半梦半醒,不太肯吃药,夏明之拿他没办法,半跪在床边哄他,许诺了一堆有的没的,从送礼物到过阵子出去度假。

阮卿看着夏明之焦急的脸,有点想笑,心里却酸涩得说不出话。

其实他怎么会怕吃药,也只有夏明之会上当。

他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小时候生病没人照顾,自己拿冷水吃个药就熬过去了。

后来到了阮家,生病的时候他就更乖了,明明害怕打针,却要硬着头皮伸出胳膊。

因为他如果不快点好起来,阮家就不准他去看阮三小姐,怕他把病气传染给身体虚弱的阮三小姐。

他其实什么苦什么痛都不怕,是遇到夏明之以后,被人宠着了,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撒娇。

他只会在夏明之一个人面前娇气,因为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