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陆惊风双手插兜, 微扬着颈子抬起眼睑,露着光洁的喉结,四川饭馆儿招牌上的霓虹灯落在他瞳眸深处,明明昧昧地反着光。
他倏地笑了,露出暖白的犬牙:“行呗,你想绕多远绕多远,横竖腿长在你身上, 路面儿这么宽,我还能拦着不成。”
林谙喝了酒,他海量, 那七八瓶啤的对他来说只是增加了点膀胱的负担,上不足以影响脑子的清醒程度,下不能扰乱哪怕一分一毫稳健的步伐,口腔里那点残留的酒精味道发酵起来, 晕红了他的眼周。
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沉默着走了一段,陆惊风溜溜达达, 表面闲适,胃袋里则像是坠了个秤砣,惴得慌,而身边某人如同吃饱喝足在月光下晾晒皮毛的大型猛兽, 抬起双臂,屈肘抱着后脑勺,慢条斯理地活动着肩颈,慵懒中蛰伏着危险。
陆惊风有意无意地紧赶了半步, 肩膀与他错开,生怕影响他伸展修长傲人的四肢。
谁能想到,当年穿小怪兽卡通内裤的男孩能一发狠,蹿这么高?
穿过弄堂就是公交站,林谙总算大发慈悲开了腔,把陆惊风从尴尬的沉默中解救出来。然而一开口,陆惊风觉着沉默也挺好的。
林谙状若漫不经心:“茅楹在饭桌上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没回答。”
“什么问题?”
“上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陆惊风摸头:“这么关心上司的个人情感生活干什么?”
林谙坏笑:“不会从来没有吧?”
这两人交流全靠问,一句回答都没有。
陆惊风酒量不如他,尽管没喝多少,这会儿被穿堂过的夏夜热风一吹,头昏眼迷,信口开河:“怎么可能没有?阅女无数,情史丰富,满意不?”
林谙挑眉,用鼻音哼了一声儿,掺着笑的眼神里满是“你就编吧”,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被他挑衅的神态一激,老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作祟,头脸一热就开始虚张声势撑场面,“你这什么反应?不信啊?要不要我把手机里前女友的海量私房照拿出来给你品鉴品鉴?”
林谙不听诈,从善如流一耸肩,“好啊。”
“……”陆惊风狂眨眼,连翻几个白眼,“前任嫂子是你能看的?不害臊。”
“怕不是橘梨纱波多野结衣这些。”
“???”
“还是你比较钟情混血,小泽玛利亚?难不成,喜欢纸片人?”
“你……”陆惊风不懂什么是纸片人,但估计着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气结瞪眼,但他修养好,轻易不动怒,触到林谙揶揄的眼神反笑起来,郑重一点头,“嗯,拇指姑娘就挺不错。”
话赶话,林谙自然地接了梗:“哟,偏爱左手还是右手?”
一不小心就说起了荤话,两人同时顿了顿,陆惊风老脸一红,梗着脖子不大敢回头觑林谙的脸色,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刚好瞅见自己要坐的那班公交从眼前华丽驶过,完美地失之交臂。
“啧,光顾着跟你扯淡了。”陆惊风蹙眉懊恼。
还差一步即将走出长长的深巷,他半边身子已经挣出阴影接触到公交站周围喧嚣的人声,汽车的大灯照亮了他半边清俊的脸庞,挺秀的鼻梁泛着晶莹的水光,那是高温跟酒气蒸腾出的汗渍,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林谙心念微动,血管里有绒毛在挠,痒得耐不住,似乎现在不做点什么,等这人彻底走出这片巷子,搭上公汽,驶出视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怎么行?
手腕突然一紧,陆惊风蓦然转头,紧接着一股短促猛烈的大力拉扯着他的臂膀,迫使他脚下踉跄又倒退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一堵高大的人墙就把他抵在了小巷斑驳的砖墙上,脚下踩到了什么塑料纸,唰啦一声。再抬头,前后截断,两面受力,夹缝里无处可避。
“林汐涯你干什么?”
他压着嗓子低吼,挣出手腕,屈肘用小臂抵着那副瞬间欺压上来的滚烫胸膛,语气冷了下来:“撒什么酒疯?”
林谙再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维持着这个把人囿于方寸之间的姿势,一手按着陆惊风的肩膀,双腿格住,富余的另一只手又不死心地缠上来,再次擒住陆惊风的腕子。
“我醉了。”他勾起唇角尽可能地凑近,将属于自己的气息肆意喷洒向对方的脸庞,无奈对方的小臂横亘在中间暗暗较劲,他最终只能在距离那两瓣唇一寸处的位置险伶伶地停下,肱二头肌剑拔弩张,再近一毫米都不能了,“醉汉容易说些胡话,做些怪事。”
“醉个屁,你这是酒壮人胆。”陆惊风没他力气大,这会儿用着十成十的力道负隅顽抗,手臂上青筋暴起,“赶紧给我起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你为什么紧张?”林谙笑盈盈的,痞坏得不行,“我又不是流氓,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只想离你近一些,夜色里好看得清楚些,却搞得好像我图谋不轨,想霸王硬上弓。”
“谁紧张?”陆惊风咬着牙硬挺,仍不忘保持风度,勾出个笑脸来,“俩大男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你使那么大劲儿推我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先使劲儿挤兑我?”
林谙妥协:“那我数一二三,咱俩同时松劲,这姿势累得慌。”
“行。说好了,同时撤手。”
“一,二……三。”
陆惊风:“……”
没了那条手臂的阻隔,林谙终于如愿以偿地跟那具身躯贴了个严丝合缝,胸膛与胸膛之间,只余两层薄薄的布料,心跳的振动引起布料间窸窣的摩擦。
“你又诈我。”陆惊风简直没脾气了,挣动两下纹丝不动,索性放松下来节省力气,仰着脖子让他抱着够,反正也掉不了二两肉。
就是挺热,掌心里全是汗,湿淋淋的,怪不舒服。
“现在什么感觉?”林谙在耳边吐纳灼热的气息。
也奇怪,这人平时煞气重,冷冰冰的,字面意义上的冷冰冰,大夏天都要披外套,这会儿全身倒是热乎起来了。
“感觉你有病。”陆惊风尽力把自己的五感从这个拥抱中剥离出来,瞪着空气瞪得眼睛疼,“你最好就你此刻诡异的举动,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什么革命前的慰问啊,回报我从坑里把你捞出来的恩情啊,随便,只要你解释,我就能表示谅解。”
林谙低低地笑了起来,肩头耸动,锁骨磕在陆惊风的下颌,硬碰硬,有点微喇喇的疼。
“谅解什么?”他拉开距离低下头,面对面,鼻尖对着鼻尖,“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做错了,需要你谅解的。”
“你冒犯了我。”陆惊风沉下脸,抿起薄唇直视他,“请保持正常的距离,别太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