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2/2页)
“……”
宋绝眸光一凉,转过视线去,正对上一双阴沉的眼。
“你这野种,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宋绝同父异母的宋家家主嫡子,宋承恩。
说来好笑,宋家家主宋正德贵为一家之主,然而唯二的两个儿子的名字,却都是他的夫人一口钦定、不容置喙的。
嫡子宋承恩,承恩二字提醒宋正德,自己何德何能娶了第一世家的焦家之女,让他时刻铭记感戴焦家扶持的恩德。
意外降生的庶出子宋绝,既是要绝了宋正德的念头,也是明指了宋绝这一生会有的可以预见的悲惨。
所有人都知道,宋家明面上是家主宋正德做主,然而实际,在某些事情上真正有决定权的却是宋家主母焦云云。
谁让焦家有滔天权势、更有那样一位大人罩着呢?
宋绝的眼神闪了闪,不等他张口,那比他大了不到一岁、却因为养尊处优而足足比他高壮了一圈的宋承恩走到他面前,抬脚便是当胸一踢。
没有灵力护身,不堪一击的宋绝登时便倒进了混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青草里。
“妈的!就因为我怠慢了一点那位大人,就当众对我斥责!他妈的!等老子以后做了家主,一定要叫他后悔!”
伴着不堪入耳的咒骂,不断的踢打重重地落在少年佝偻起来的身体上。
被踢散了发冠的长发不知何时逶迤了一地,乌黑色与青翠的草色交融,只着了单薄黑衣的少年一次次咽下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和闷哼声,努力拽着意识不让它沉进黑暗里。
不能睡啊。
睡着是很好的事情。可如果一不小心,再也醒不过来的话……
一个疯掉了的没有儿子的女人,死在一个偌大的宋家,太容易了啊……
不知道捱了多久,那些已经快要麻木的疼痛终于不再叠加。
有些耳鸣的听觉里,脚步声和咒骂声终于也渐渐远去了。
宋绝松开已经僵硬的关节,摊平在青草间,有些空洞却仍旧漂亮的眼睛望着一片碧蓝的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
“……呵。”
半晌后,他轻笑了声,抬起手臂遮在了眼睛上。
……终于,又活了一次,不是吗。
少年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像是最开始便只是躺在这里晒太阳一般。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些血污的痕迹,甚至会让人觉得之前那场毒打只是旁观者的错觉。
“喂。”
他突然对着天空出了声——
“看够了没?”
“…………”
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宋绝不恼,也不放弃,“偷看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在这声落下之后,宋绝头顶高处终于响起了一个很静的声音。
“是我先来的。”
明明在说话,但就是让人感觉很安静。
随着这声音出现,淡淡的波纹在空中荡开,原本那棵大树的顶端的空气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少年。
只须臾后,那白衣少年便站在了宋绝的旁边。
四目相对,宋绝怔了一怔。
虽然对于自己的模样长相并不引以为傲、甚至有些厌恶,但宋绝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貌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有多惊艳。
他自己对此无感,自然不能体解。
——
于是这也是第一次,他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真正感受到“惊艳”这种情绪的力量。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比他高了将近一尺,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白衣,华发,丰神俊朗,眸若星辰。
而且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可亵玩的凌然。
莫说是同龄人,即便是他曾见过的焦家的那些掌权一时的人物,哪个身上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气度。
看怔了几秒之后,宋绝的唇角蓦地一勾,他也不起身,便直接抬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草地。
“坐。”
那白衣的少年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连坐姿都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像个几百岁的老道士……或者菩萨。
宋绝心想。
心里这样想,但他并未说,只在安静之后轻飘飘地问:“你说,活成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意思啊?”
白衣的少年沉默片刻,“你们这里的话本很有意思。话本里,像你一样的人,在以后会厉害起来的。”
这近乎笨拙的安慰让宋绝几乎要忍不住笑场了。
但他还是努力忍住,伸手摸了摸眉尾——
“我不信故事的。”
“你看,话本里都说,英雄好汉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在宋家被他们打得伤痕累累,半死不活,好几次也想等英雄好汉来着,我等了好多年都没等到一个——唔,如果你算的话,我等到了一个,他却只和那些人一样,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
白衣少年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我没笑。”
“你还不如笑呢。”
“为什么?”
“……”狼狈的黑衣少年眯起眼睛,撑着草地仰头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才轻飘飘地说,“那样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把刀割进你们喉咙里的时候,我也会笑的。”
“…………”
白衣少年皱起了眉,好看的丰神俊朗的气质里都拧起疙瘩来了。
黑衣少年撇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怎么,你嫌我?”
白衣少年摇摇头,“这话你对谁都讲么?”
“……?”
白衣少年语气肃穆得让人没法反驳:“可以对我说,但不要对别人说。他们会先下手。”
宋绝怔住,随即乐了,捂着肚子顾不得伤也笑得打滚。
看着旁边笑不可支的少年,谢忱觉着这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看见那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更莫名其妙了——
因为他似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在那微微泛红的眼角轻轻地揉摸……
于是正笑到一半,宋绝突然听见耳边“啪”的一声脆响。
他愣了下,扭过头,正见白衣少年右手从左手手背上拿开。
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多了几道刺眼的红痕。
宋绝没意识到自己皱了眉,只忍不住问:“你打自己做什么?”
白衣少年坐得像桩金玉高堂里尘埃不染的菩萨,连神情都不动的——
“父亲说过,要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