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接风
华灯初上,月挂柳梢,岚苑中的群妖宴,正值欢闹。
几个好斗的妖怪拼起了酒,酒香勾引着体内的妖气,这个长出了耳朵,那个藏不住尾巴。可喝酒算什么本事啊,来自照野观的疯子们告诉你,打架才是王道。
鹿十忙着劝架,转头又跟某个性感妖娆的大姐姐划起了淫荡拳。吃着烤肉,喝着小酒,除了依旧没人跟他谈感情,处处都比在山里守阵好。
他想跟四爷哭诉一下山里的冷清寂寞,什么时候也让他来城里发展发展,可想到自己皮薄不太禁打,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这样欢闹的日子里,金玉仍然是最忙的一个。北街傅先生是个大名鼎鼎的匠师,擅做法器,派人送来了一串儿共九十九盏琉璃灯还有一幅他亲自作的书画。他指挥着人都挂了起来,好看是挺好看,可惜这群热爱喝酒吃肉的醉鬼根本不懂得欣赏。
西区那位虽不是当年的故人,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也给请了过来。瞧着像个好相处的,可转头就把元昼撂倒了。
妖界有个定律,各区大妖,无论在天南海北,除了傅先生,脾气都不大好。是真理也。
“第九十九场,需要我让你一只手吗?”大妖桓乐,跟司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司年最不喜麻烦,他最不怕麻烦,不把你打服他就不是你桓爷爷。
元昼心里当然不服,他只服他的偶像小屠夫。可架不住熠熠又开始唱歌,还错手把酒倒进了乌金盘龙炉。寸头时刻防备着,却还是没防住。
他又唱起了那首《鹤山之歌》。
“啊,我滴鹤山!
我滴爱!
我永远爱你后山的坟头!
啊,我滴老大!
我滴爱!
我永远爱你……”
一众妖怪发出了哀嚎,代替傅先生来的大尾巴松鼠精却在乐滋滋地拍视频,准备传到网上集一拨赞。
楼下热热闹闹,宴席的主人却一身冷清地站在楼顶阳台上静静旁观。
月光照耀琉璃灯,夜风吹着空气中弥满的酒香与妖气,灯影朦胧间,尘世的烟火好像都聚集在这一个小院子里,供他品评。
他喝着酒,有一丝醉意。
“不用下去招呼客人吗?”段章倚在栏杆边,手里同样端着一杯酒。
司年抬眸看他一眼,说:“不如你替我下去?”
段章笑了:“我算半个主人吗?”
“你算……这房子的前主人。”
“那他们应该不怎么待见我。”
司年挑眉:“你对妖怪的事情不是很好奇吗?我也不待见你,你不照样站在这儿?”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段章答。他在这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里初来乍到,且甫一踏入,便直面各区大妖。但其实什么四爷什么傅先生,西区的北区的东区的,都比不过眼前这个人来得吸引他。
冰块碰撞着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司年抬手把过长的头发往后拨,可它们不怎么听话,过一会儿又在他眼前乱晃。
他不说话,段章便安静作陪。他喝着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栏杆,深邃目光流连在司年重新戴起来的长长的金属耳坠上。它总是在晃,被夜风吹着晃,被修长手指碰到了也晃,晃得今夜的酒似乎格外醉人。
他在观赏,从心底泛出一丝奇妙的愉悦。
“你的眼睛是长在我身上了吗?”司年偏过头来,戏谑含笑:“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换做以前,可是要被挖眼珠子的。”
“那我该庆幸生对了时代吗?”段章反问。
“不,你该庆幸我变成了一个善良的人。”说着,司年举起酒杯,轻轻在段章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他仰头把最后一口酒喝下。
“咕嘟。”喉结滚动,发丝轻扬,酒精浓度96%的烈酒逼得司年眼梢微红,差点儿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好像是醉了,把酒杯往段章手里一塞,说:“我不挖你的眼珠子,但我可以给商四下毒。”
段章眸光微暗,把杯子放在栏杆上,伸手抓住他的小臂,试探道:“下毒应该毒不死那样的大妖。”
“毒不死。”司年竟没有挣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盯着他,说:“但能让他拉肚子。”
这是真的醉了?段章微微挑眉。
那厢,正蹲在院子里烤串的鹿十第三次抬起头,琢磨着楼顶那两位拉拉扯扯的在干什么。这夜黑风高的,为什么他要在这里看到这样的画面呢?
他拉住了路过的金玉,问:“屠夫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金玉:“他喜欢杀人。”
“我问你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
“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不是。”
沉默片刻,鹿十又抬头,顶着一双水汪汪的鹿眼说:“朋友,你不是卖情报的吗?你知道哪里有胸大的小姐姐吗?”
金玉:“……”
金玉想走,可鹿十不让,恰在这时,一道流光突然从屋顶坠落。金玉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只听“咚”的一声,那东西正中鹿十头顶。
“嗷!!!”鹿十发出一声变了调的痛呼,仰头就倒在了地上。其他妖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把鹿十的烤串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咋了咋了?”
“有陨石吗?!”
“嗷呜!是烤串儿!”
“烤串儿烤串儿!”
“别抢!”
金玉则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杯,适时退出妖群,并惊叹于这东西的结实牢固。再抬头遥望时,楼顶阳台上早没了人影。
翌日。
鹿十顶着一个肿包,双手合十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无欲无求,配上他清俊的外貌,看着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金玉抱着盆仙人掌走进来,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过去。可他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鹿十幽幽的声音:“这位抱着仙人掌的朋友,你能告诉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你被砸了头。”金玉道。
“我知道我被砸了头,但我只是被砸了头而已,为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像被打了一顿?”
金玉沉默两秒,道:“不是我打的。”
鹿十一秒破功,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那就是有人打了!你们为什么打我?!”
不是,是都在抢烤串儿,一不小心踩到你了。
金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可能直接告诉他天太暗没看清比较好。而就在这时,司年出现在楼梯口,黑着脸,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还光着脚。
这位又怎么了?
他们昨天办的是接风宴不是中风宴吧?
司年眼含杀气,扫过金玉和鹿十,问:“昨晚你们谁上楼了?”
鹿十立刻惊喜追问:“你也被人打了吗?”
“闭嘴。”司年觉得脑壳痛。昨天晚上他其实没有醉,后面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就是跟段章喝了两杯酒,可一觉醒来谁在他床头放了花?还是一枝梨花,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