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隐踪

流沙成海,空中悬灯。

沙海自四面席卷,于中央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巨大漩涡,如饥渴的饕餮之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深旷的空间内,幽火飘荡半空,如在身侧,聚亮漩涡上方三具倒垂的干尸。

三具干尸都披着破烂的道袍,似是材质特殊,千年竟也未完全腐烂。

他们分别手执拂尘、玉碟、香炉,面对面坐着,将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尸体压在倒悬的小台子上,看姿势,是要剖腹取子。

顾惊寒眼力极佳,看清那倒垂景象后,心里突兀泛起一丝不安。

“祭坛?”

荀老大在符纸上根本无处着力,摇晃得不行,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顶上有东西,但看不出是什么。

他勉强稳着身体向四外望了下,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令他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那些蛇竟然还没散去。它们似乎是畏惧流沙坑,不敢靠近,但却一直盯着这里。

四口棺材已经全部被卷进了漩涡。

荀老大眼眶微红,狠狠闭了闭眼。

符纸摇晃得越来越剧烈,顾惊寒面色微白。

虚空驭符再强,也终究只是驭符,怎么可能长时间凌空飞行?那已经脱离了人力范畴,不存于世。

“抓住倒刺,符纸要碎了!”

顾惊寒低喝一声,抓住符纸一头猛地一抖,直接将后边摇摇欲坠的荀老大甩飞起来,蓦然冲上顶部。

顶上石刺无数,尖锐至极,眼看荀老大一路往上,人就要被刺个对穿,却见他突然腰间一折,一个鹞子翻身,一甩手,一道抓钩瞬间射出,锵地一声,抓住了一根石刺。

此时顾惊寒脚下的符纸已经破碎,化为飞灰了。

他在最后一张符箓上单脚一点,符纸碎裂,他的身形也随之向上,陡然一窜,一把抓住了一根较细的石刺。

“往前!”

顾惊寒看了不远处荀老大一眼。果然,他这身手是相当不错。

流沙坑对面黑幽幽一片,看不真切,但至少没有那么多猩红的眼睛。

蛇群躁动起来,无数的红点涌了过来,快到近前,却又踌躇不前,似乎在畏惧什么。

顾惊寒警惕着身后,见蛇群停止,心头不仅不喜,反而皱起了眉。这些蛇究竟是干什么的?这里明显的邪道祭祀仪式,又与这里有什么关系?

蛇类的嘶嘶声如潮起,脚底流沙似海浪奔涌。

顾惊寒体力非凡,荀老大也是训练有素,两人都爬得很快,双手抓过一根又一根石刺,整个身体悬空,向着另一头前进。

蛇潮包围穹顶。

为了躲避,两人不得不沿着中间地带攀爬。

突然,荀老大一停,声音透出一丝惊喜:“盗洞!顾老弟,那个倒挂的台子旁边,好像有个向上的盗洞!”

从盗洞走,可比这样极其耗费体力地朝着望不见头的道路爬下去强。但是盗洞在那三具干尸旁边,这让顾惊寒微微眯眼,心中升起几分警惕。

“过去。”

单手抓着石刺,顾惊寒甩出一道符贴在荀老大身后,然后往自己嘴里含了一张。符纸很苦,他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将符纸压在舌头下,道:“不要去看那谢尸体,爬过去,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别回头。”

“好!顾老弟你也小心!”荀老大应着,继续向前。

没多远,顾惊寒也看见那处盗洞了。确实是个盗洞的模样,侧耳一听,仿佛有风声,应当是没有坍塌的。

要到达盗洞,必须绕过祭坛。

荀老大越靠近越心悸,一股阴冷的气息慢慢缠上来,让他浑身都在打哆嗦。他感觉到好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刺骨得很,但他牢记着顾惊寒的话,不理会,不多看,只管向前,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盗洞近在眼前。

突然,玉碟轻震声响起。

荀老大身体一僵。

几乎就在同时,顾惊寒双眸金光乍现,与骤然转头望来的三双黑洞洞的骷髅眼对视。

捧着玉碟的干尸身躯一震,玉碟慢慢消声,他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台子上被压制的女尸。

其余两个没有动。

顾惊寒也不理会,闭了下眼,道:“继续走。”

荀老大加快速度,很快就要到达盗洞边。

顾惊寒也越过了祭坛。

他注意到压制女尸的祭坛很小,是八卦形状,但各个方位所刻却不是八卦方位,而是一些奇异的符文印记,细看之下,竟和那个调香师牧佩云所用相差无几。

顾惊寒攀过,正要收回视线,却于眼角余光突然扫到,那女尸的腹部鼓动了一下。

“哇——!”

婴孩的啼哭声骤然回荡,不知来处,但却回声阵阵,忽远忽近,仿佛无处不在。

四面的蛇潮也跟着出声,似是在欢呼雀跃。

这和声似乎带着摄魂之效,饶是顾惊寒心神坚定,脸色都僵了一瞬。荀老大刚爬进盗洞的半边身子,差点直接栽出来。

顾惊寒手上用力,直接跃到了盗洞边,一把将荀老大推进去,自己也忙钻了进去,风衣袖内飞出数十符箓,将盗洞口封死。

几乎同时,一只白骨拼成的小手伸进了盗洞内,向里摸索。但却被大量袭来的符箓灼伤,发出一声更加尖利的啼哭,缩了回去。

顾惊寒眼神一凝:“跑!”

不用顾惊寒说,荀老大也不敢放松,拼命向上爬着。

顾惊寒紧随其后。

渐渐的,身后的动静远了,白骨婴儿和蛇潮似乎没追上来。

两人爬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盗洞出口,有波澜水光倒映进来,水流声依稀可闻。

荀老大观察了下,确认没什么危险,先爬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全是潮湿水洼。

顾惊寒出来,也已有了些狼狈,风衣裤子都是灰土。

这盗洞通的是一条地下河。

河有十几丈宽,河流水速平静缓慢,水呈深绿色,看不到河底。两岸是崎岖的石块拼就的,顾惊寒和荀老大现在就在几块大石头上,石上全是坑坑洼洼,有水从头顶滴落,时不时砸在脸上。

顾惊寒出来后,将洞口用符箓封了,双重保险,然后他便清了清一块地面,盘膝坐下,开始调息,仿佛根本忘了荀老大这个人一样。

荀老大也没敢打扰,默默摸出藏着的干粮,不管味道,直往嘴里塞,恢复体力。

暂时的安全不意味着永久,必须要随时警惕。

时间过得很快。

就在荀老大累极,强打着精神警戒时,顾惊寒睁开了眼,“你休息。”

顾惊寒说完,自顾自掏出朱砂豆和符纸,开始画符。血墓真的是太浪费符箓了。

该让他睡了,荀老大却又睡不着了。他知道方才他没有趁人之危,反而好好警戒,应当是多少赢得了顾惊寒的信任。在见识过顾惊寒的本事后,他是绝不想放弃这样一个盟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