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骆闻舟不用去仔细查, 也能从卫兰这种无法无天的语气里大概推断出她是个什么人, 看着费渡的视线越发山雨欲来, 他没发作, 一直等卫兰挂了电话, 才沉声问:“你答应了她什么?”
“照顾卫卫。”
骆闻舟紧接着又问:“你什么时候联系上她的?”
费渡目光一闪, 这个事情要说起来, 那可是小孩没娘, 说来话长了。
骆闻舟:“嗯?”
“我刚出院的时候, ”费渡惜字如金地回答,随后不知是睫毛又把眼镜片刮花了还是怎样, 他认认真真地擦起了眼镜, 并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有苏程自首作证、有张东来发的照片,幸运的话,也许还能把跟苏程接过头的人引渡回国,你觉得以这些条件来看, 申请逮捕张春龄可以吗?”
骆闻舟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费渡并不接招, 抬手把他敞穿的外衣扣子系上一颗, 目光顺着他被衣服勾出的腰线扫过,眼角一眯:“张东来那条状态更新时间是五分钟以前, 我能看见,张春龄兄弟也会看见,再不快点, 可就来不及了。”
“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骆闻舟抄起电话, 转身就跑。
他只是听了个冰山一角,就知道费渡隐瞒的事不止这些,骆闻舟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然而此时迫在眉睫,已经无暇仔细追究。
费渡一直目送骆闻舟的背影离开,然后他双手撑在旁边的窗台上,长长地吐出口气。
过了午夜,就到了农历年的最后一天。
生肖交替、爆竹解禁。
调查组在从费渡那里“意外”得知张东来兄妹秘密出国后,立刻加强了对春来集团和张家兄弟的监控,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张家,每一辆进出车辆都要仔细排查,确保张春久和张春龄兄弟在调查组视野中。
东八区时间,凌晨一点半,一声巨响惊醒了夜色,风平浪静的张家好像什么东西炸了,窗户碎成了渣,舌头似的火苗紧接着奔涌而出,奉命紧盯张家的“眼睛”惊呆了,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上报,就先收到了配合逮捕张氏兄弟的命令。
燕城这种地方,再低密度的小区也有近邻,偏巧有风,干涩的风推着诡异的大火到处乱窜,眨眼间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呼救声和着尖锐的火警警报声音此起彼伏,警察与同步赶到的调查组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火场里有助燃物,越是压制,气焰就越高,热浪几乎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消防队不断叫增援,使尽了浑身解数,片刻后,一辆足能以假乱真的消防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外围,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们进进出出,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又开走的。
足足半个多小时,火势才算控制住,警方迫不及待地冲进去搜查,只看见一片狼藉、人去楼空!
至此,被要求保持通讯畅通的张春久失去了联系,确定已经潜逃。
呼啸的警车奔驰而过。机场、火车站、交通路网,乃至周边省市全部接到逮捕张春久和张春龄的协查通知。
与此同时,已经金蝉脱壳的张春龄瞪着“张东来发的照片”,神色极其阴沉地联系上跟在那倒霉儿子身边的人:“张东来那混账……什么!”
张东来失踪的消息也终于纸里包不住火,从大洋彼岸传了回来。
凌晨两点一刻,东坝河附近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消防车,遍布各处的天网系统中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监控中显示,一辆黑色商务轿车里有疑似张春久和张春龄兄弟的人,越过东坝后,正在往东南出城方向行驶。
路障、无人机紧急出动。与此同时,监控着春来集团的调查组发现,春来集团一个留守值班的高管无声无息地换了衣服,扮成一个送外卖的,背着个外卖人员常见的大包乘车离开,也是往东南出城方向!
调查组立刻派出跟踪人员,缀上了那个自以为隐蔽的人。
“追!立刻追!”
“等等!”带人赶到的骆闻舟只听了一耳朵就觉得不对——没什么根据,只是以张春久的经验和反侦察能力,不该被人这么快发现踪迹,“等一下,我建议再仔细排查一下近几天张家附近的监控……”
“骆队,那辆消防车里扫到了张春久的指纹。”
“骆队,你看看这个。这是附近一辆私家车的车载监控。”
警方地毯式排查了那辆被遗弃的消防车周围,其中一辆私家车的车载监控角度正好,拍到了假消防车上的人弃车潜逃的一幕,其中一个男人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伪装往下剥,那人走路的姿势、细微的小动作……
他突然若有所觉地转过脸来四下看了一眼,监控拍到了正脸,正是张春久本人!
“这是张春久吗?是吗?”一个调查员冲骆闻舟嚷嚷,“你们在市局待了这么多年,认不错吧?不惜代价把他追回来!”
天罗地网似的追捕在寂静的东南城区铺开,等着一头撞上去的毒虫。
费渡开着窗户等待夜风,忽然旁边轮椅的声音“吱吱呀呀”地传来,他头也没回,说:“伤员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睡不着。”陶然推着轮椅,磨磨蹭蹭地挪到他身边。
费渡扶住轮椅扶手,回手关上窗户,又脱下外套搭在他身上。
陶然作为一个脆弱的木乃伊,没有推辞他的照顾,他在光线晦暗的楼道里发了好一会呆。
“师娘把师父的遗物给我的时候,我也没睡着觉。那封遗书我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能背下来,我觉得它比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都可怕。我对着那封遗属看了一宿,第二天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 陶然低头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准备的方向不对。”
老杨说“有些人已经变了”,说来真是讽刺,因为现在看来,罪魁祸首恐怕并不像他们最初揣测的那样,被什么金钱权力腐蚀,人家是坚如磐石、从一而终的坏,反倒是保存这封遗书的人,被风刀霜剑削成了另一种形状。
陶然哑声问:“张局到底为什么?他缺钱吗?缺权力吗?”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费渡摸出手机,把一张黑白的旧照片递给陶然看。
那是一张合影,相当有年头了,照片上有十几个孩子,几岁到十几岁不等,全体面无表情,站成两排,簇拥着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一个西装笔挺、抬着下巴,另一个满脸油光,还谢了顶,一人捏着一角,共同捧着一张纸板,上面写着“爱国华商周氏集团捐赠”云云。
神气活现的中年男人们和周围死气沉沉的孩子们对比鲜明,仔细一看,几乎能让人看出些许恐惧的意味来。
照片一角写着“燕城市恒安福利院”,日期大约是四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