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太阳升起又落,扶桑树下只有绥汐和息风。

少女躺在满天的落叶纷飞里,身上被覆上厚厚的叶子。

她浑身都酸疼,嗓子也哭得嘶哑。

绥汐就这么在扶桑树下躺了七天七夜,直到息风看不下去将她给挑着衣领带了起来。

[你难不成想要在这里躺上个百来年吗?]

[你还有绥沉,你难不成想要随着容予去了留你弟弟一个人在世间?]

提到绥沉,少女的黯然的眸子才稍微有了点儿光亮。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从树下坐了起来。

身上头上满是叶子,脸上的泪痕也还在。

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没了以往的生气。

容予可能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离去会对绥汐有这般大的刺激。

他原想着少女既然没什么七情六欲,自当不会在意他的生死。

他不愿意这么苟且在黑暗之中。

于是选择了在神树扶桑下安静的离开。

青年也算得偿所愿,至少在魔气尽褪的时候他曾完整的拥有过少女。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对方心里毫无波澜,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他算到了一切,低估了自己在绥汐心里的地位。

算漏了她可能会因此恢复七情六欲。

要不是这世上还有一个绥沉,还有她的至亲在。

绥汐很有可能真的自.戕,随容予一并去了。

[……你打算去凤山还是去哪儿?]

息风很不放心绥汐如今这个状态。

他见少女不说话,便先开口询问了。

[我忘了与你说,容予为魔修的时候为了让你能够在魔界自如生活,不受魔气侵蚀……曾给了你一滴心头血护着心脉。]

[你如今若想回魔界待着也未尝不可。]

绥汐的眼眸闪了闪,只伸手轻轻地将息风抱在了怀里。

她用指腹摩挲着息风的剑身,好像想要汲取一丝温暖和力量。

“不,我不去凤山也不去魔界。”

“我们回青霄凌云。”

息风一愣,显然没想到绥汐会做出这般抉择。

[你当真这么打算?你回去了可能还是要被关在锁妖塔里,你……]

“无所谓。”

绥汐用脸贴在剑身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我现在只想回凌云峰,守着他以前的居所。”

息风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半晌,他这下闷闷地开口。

[……行吧,我又得回剑冢待着了。]

少女摸了摸息风的剑柄。

“不会一直待着的,我会来接你的。”

绥汐说息风所做的承诺是兑现了,但是是百年之后。

在正道觉得她没什么威胁,同意谢远放她出镇妖塔之后的事情了。

出了镇妖塔后少女便一直在凌云峰待着,每日照顾着容予留下来的花草。

还有后山没了主人一直闷闷不乐的白栎。

她哪儿都不去。

平日里绥沉还有顾长庚清漱他们得空会来看看她,给她带写凡间的吃食和一些小玩意儿。

但是少女很少展颜。

她每日除了摆弄些花花草草之外,最多的便是修行。

从早到晚,年复一年。

这一次即使没有容予在身边,绥汐也没有片刻的松懈。

少女的修为也如破竹一般,短短一百多年便从金丹一跃到了化神。

这恐怖的修行速度除了她师父之外,全修真再无其他。

无尘说,无情之人知情后方能得道。

绥汐本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资质,如今修得无情道,这修行速度自然旁人难及。

又过了一百年,绥汐好不容易下了一趟山。

她去了黄泉,用斩魔剑劈了下面的地下山脉,取了里头的业火核回来。

不为别的。

她只是因为冬日又要到了。

窸窸窣窣又是鹅毛大雪纷飞。

在魔界的那段日子里,容予未得到过片刻的温暖,浑身冰凉如身处冰窖。

这里冷冰冰的容予肯定不喜欢,不愿意接近。

于是等她修为到了化神后,她就去把它取回来了。

她将业火核埋在了凌云峰的山脉里头。

从此剑宗再无寒冬,四季如春。

又过了百年。

绥汐的修为一直停留在了化神巅峰,没有迈入羽化之境的迹象。

她也不急,对于修行这件事并没有多在意。

每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修行的时间少了些罢了。

今日天气很好,太阳穿透云层从后面洒了下来。

将凌云峰照得明晃晃的,连草叶都反射着光亮。

白栎从后山扑了蝴蝶回来。

它瞧见绥汐在一旁煮茶,摇着尾巴走了过去。

这些年来绥汐不像容予在的时候那么欺负它。

反而替代了青年的位置,一直细心地照顾它。

少女不再将任何喜怒都表现在脸上,面上少有情绪。

即使白栎不小心弄坏了名贵的灵草灵花,她也只是叹口气轻轻揉揉它的脑袋。

一句斥责也没有。

要不是绥汐的面容没变,白栎还以为容予并没有走。

它是灵兽,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错觉。

会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当做容予。

但是息风知道。

清漱知道,顾长庚和尘渊也知道。

无情得道再如何也不会让一个人的性情大变。

绥汐之所以会和容予的爱好,脾性越来越像。

只是因为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怀念青年罢了。

她只是活成了容予的样子。

并且甘之如饴。

绥汐将煮好的茶倒在茶盏里,水汽氤氲,将她的眉眼遮掩。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杯盏的边缘,刚想尝尝自己煮茶的技术增进了没有。

天边不知为何突然紫霞凝起,金光涌动。

有风轻柔地拂过她的面颊,群峰的草木皆有感应,群鸟也从林中盘旋飞到了剑宗山门口。

不仅如此,自容予离去了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青霄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剑身颤动着,随着群鸟一并飞了过去。

一时之间万物悸动,剑宗上下都被这样的奇观给引到了山门处。

绥汐手中的杯盏“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她的手被烫红了她都没有发觉,只觉得心跳如镭。

那道被她烙印在灵魂的神识终于有了波动。

飞花落叶,云卷云舒,一切似乎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骤然停止。

少女怔怔地看着周围,刚从她头上落到肩膀处的叶子停在半空。

伸着懒腰的白栎刚伸了一半也没有了动作。

有脚步声从山下传来,然后触碰到了结界后上了凌云峰。

绥汐指尖微动,连呼吸都清浅到微不可闻。

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而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骤停在半空的乱叶飞花。

他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绥汐的心尖上,从容浅笑地朝着她所在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