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根据我从爸爸那里学来的应对危机时刻的逻辑方式,我面前摆着几条路。我把它们写在了从他书桌上拿的一张空白卡片上。第一,把奇塔拉到我这边。(邮票?硬币?给他连续讲恐怖故事?)而后,把本·胡尔从总指挥的宝座上拉下来。第二,分裂出去。建立新的抵抗运动,征募新战士。第三,逃到桑赫德里亚山洞,住到那里,直至为我昭雪。要么索性把一切向邓洛普中士和盘托出,既然没有什么再怕失去的了。本·胡尔和奇塔会去坐牢,而我则会被带到英国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在那里,在英国,我会建立新的联系,与政府部长和国王交友,直至我找到机会在英国统治的心脏展开攻击,从他们手里夺回我们的土地。就我自己。而后我会带着蔑视给本·胡尔和奇塔以大赦。
或者不这样。
最好等待。
我要以顽强的耐心等待,睁大双眼。(直至今日,我依然这样教导自己。尽管我对此并不认可。)
我会平静地等待。要是本·胡尔图谋伤害我,我将挺过来。但我不会采取任何可能削弱或分裂地下组织的措施。他们仇也报了,罚也罚了。(还能把我怎么样?)他们差不多就要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干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没了我还能做什么?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无头鸡。可我不会一下子就同意。我要让他们求我。恳求我。乞求我原谅。承认他们对我做得不公道。
“爸爸,”那天晚上我问,“要是英国人,比如说,最高指挥官,甚至国王本人,前来承认他们对我们做得不公道,请我们原谅,我们该怎么办?”
妈妈说:
“当然原谅他们。为什么不?那是你甜美的梦想。”
“阿尔比恩,”爸爸说,“首先我们得仔细核实他们究竟有多少诚意。是否别有用心?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要是德国人来请我们原谅怎么办呢?”
“难啊,”妈妈说,“需要等待。也许许多年过后。也许你能。我不能。”
爸爸陷入了沉思,最后拍拍我的肩膀,说:
“只要我们犹太人人少、弱小,阿尔比恩和所有的非犹太人就会巴结阿拉伯人。当我们非常强大时,当我们人多势众能自我防卫时,确实,他们很可能就来和我们甜言蜜语。英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整个世界就会来和我们唱小夜曲。到那一天我们会对他们以礼相待。我们不会拒绝他们伸出来的手,但是也不会像久无音讯的兄弟们那样兴奋地拥抱他们。相反,尊敬他们,不信任他们。顺便说一句,我们最好结成同盟,不是和欧洲人,而是和阿拉伯邻居。毕竟,以实马利35是我们唯一的血亲。当然所有这一切还很遥远,甚至十分遥远。你记得《特洛伊战争》吗?我们去年冬天一起读的?里面有句著名的谚语:‘当心希腊人的礼。’这个,把希腊人换成英国人。至于德国人,只要他们自己不原谅自己,也许我们有朝一日会原谅他们。但如果表明他们原谅了自己,那么我们则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我并不放弃:
“可是最终,我们会原谅我们的敌人,还是不原谅?”
(那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幅准确、具体、详细的画面:爸爸、妈妈,还有邓洛普军士在星期六上午一起坐在这个房间里喝茶,用希伯来语谈论《圣经》和耶路撒冷的考古遗迹,用拉丁语或古希腊语争论希腊人运送礼物这件事。画面的一角是雅德娜和我。她在吹竖笛,而我则躺在离她脚边不远的地毯上,地下室里一只幸福的黑豹。)
妈妈说:
“是的。我们会原谅。不原谅就像一剂毒药。”
而我,则应去请求雅德娜原谅我险些没看见她,不是故意的。我从那时起产生了这种想法。但怎么可能?请她原谅,我就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故事本身就是一种背叛。因此,请求雅德娜原谅将会成为某种背叛之背叛?复杂。背叛之背叛能否消除最初的背叛?还是使背叛加倍?
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