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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我们都飘忽在一种五彩斑斓的梦中。两个人形影不离,生活变得异常简单。本来我还有一些洗手槽和抽水马桶的修理活儿,另外还有一个多功能的炉灶需要修理,但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贝蒂帮我把路边的枯枝和纸屑捡起来,然后把小径上的垃圾箱清理干净。下午我们便可以慵懒地待在阳台上,如果没有上床做爱,或是翻出一本菜谱,去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就疯狂地转动着收音机的旋钮,或者谈论一些无足轻重的话题。我把躺椅推到阴凉处,她在太阳底下摊开一张凉席。当我看见有人走过来时,就扔给她一条毛巾;当讨厌的家伙走开时,我再取回毛巾,重新坐在躺椅上看着她。我发现,为了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想,只需瞅她十几秒钟就够了。这办法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一天早上,她从磅秤上跳下来,尖叫道:
“噢,该死的!这怎么可能!”
“贝蒂,你究竟怎么啦?”
“上帝啊!我的体重又增加了一公斤!我敢肯定……”
“别担心,我保证绝对看不出来。”
她没吭声,我很快把这件事彻底忘了。不过到了中午,看到自己碗里只有切成两半儿的西红柿时,才逐渐醒悟过来。除了西红柿,别无他物。我什么话都没说,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离开饭桌时,身体很轻快,丝毫没有被一堆卡路里击垮的感觉,接下来我们把床单抛到一边,为自己奉上一顿最美妙的床笫盛宴,此刻外面的阳光鼓噪着,猛烈地敲打在蟋蟀身上。
之后,我起身,径直奔向冰箱。有时,生活总会为你呈现绝对完美的时刻,并且把你笼罩在天堂的尘埃中。我感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仿佛抵达一个意识的高度敏感阶段。我面带微笑,抓起三个鸡蛋,将它们扼杀在碗里。
“你在干什么呢?”贝蒂问。
我正忙着四处寻找面粉。
“我从来没对你讲过,这辈子我只有一次真的赚了大钱,就是卖鸡蛋饼。那时我在海边设了一个小摊位,人们手里攥着钞票在太阳底下排队。是的,所有的人都来了。不过我做的鸡蛋饼确实好,方圆一百五十公里找不到更好的,他们都知道。该死的,你会看到我并没有跟你吹牛……”
“行了,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碰这些的……”
“嘿,你取笑我吗?别让我一个人吃,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你别烦我了……我不想吃东西。”
我马上明白,这件事不必再讨论了,我觉得自己仿佛碰到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墙上。眼看着鸡蛋一个个滑进碗中,又慢慢地倒进炒锅里,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我重新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刷洗着碗碟,不再自讨没趣了。她吸着一支烟,眼睛仰望着天花板。
我在阳台上修理洗衣机的电机,度过了下午的剩余时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仍然在埋头看一本书。我起身去烧一锅开水,然后往锅里撒一把盐,拆开一包细面条,接着重新回到阳台上。我蹲在她的跟前。
“贝蒂,你没事吧……”
“嗯,”她说,“我很好。”
我又站起来,两手交叉着放在脑后,眼睛扫视着地平线,天空泛起一片橘红色,无边无际,向我们预示着明天会有一场大风。我心想,到底是哪个蠢货把洗衣机弄坏了呢。
我又回到她身旁,弯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焦虑地掠过她的脸颊。
“我发现你的表情很奇怪……”
她用这种冷漠的目光看着我,这种表情以前就让我感到不安了。她用一个胳膊肘支撑着,直起身来。
“也许你认识很多姑娘,如果她们生活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没有工作,身无分文,当她们失意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微笑吗?”
“妈的,如果你有一份工作,或者在银行里存点儿钱,对我们来说,这又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你总是为这样的事烦恼?”
“不仅如此,最糟糕的是,我在发胖!这个鬼地方会毁掉我的!”
“你在唠叨什么呢?这个地方有那么恐怖吗?你难道没发现到处都一样吗?只是风景不同罢了?”
“那又怎样?总比一无所有强!”
我瞥了一眼玫瑰色的天空,点了点头。我慢慢地挺直了身子。
“好吧,”我说,“我们到城里吃点儿东西,然后再去看场电影,如何?”
她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笑容,就像原子弹爆炸一样,我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暖流向我涌来。
“太棒了!没什么比出去散步更能改变情绪的了。等我一会儿,我去换条裙子!”
她飞快地冲进木板屋。
“只穿裙子吗?”我问。
“有时候我想,你能否想想别的事情。”
我走回屋里把平底锅下面的煤气关掉,贝蒂在镜子前打扮着。她向我打了个飞眼。我有一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脱离险境的感觉。
我们开着贝蒂的那辆破车,一辆非常耗油的红色大众牌汽车,然后把汽车停在市中心,汽车的一侧轮子斜靠在便道上。
我们来到比萨饼店,找了个座位,刚坐下还没五分钟,就见到一个金发女郎走进餐厅,贝蒂一下子从我身边跳起来。
“嘿!是索妮亚!嘿,索妮亚……嘿,到这儿来!”
这个姑娘向我们的餐桌走来,她的身后有个男人急忙躲闪以免跌倒。两个姑娘互相拥抱着,这家伙突然在我面前摔倒了。两个久别重逢的姑娘显得异常兴奋,她们一直手牵着手。随后,她们互相为我们做了介绍,当我低头去看菜单的时候,那个家伙嘴里嘟囔着什么。
“上帝啊,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啊!”贝蒂说。
“亲爱的,你也一样……你不知道我见到你有多高兴!”
“每人各来一份比萨饼吗?”我问。
当女服务员走过来的时候,那家伙突然来精神了。他抓住服务员的胳膊,接着把一张钞票塞进她的手中。
“这张桌上的香槟酒要多久才能送来?”他问。
女服务员瞥了一眼钞票,没有表示拒绝。
“最多不超过五秒钟吧。”她说。
“这还差不多。”
索妮亚扑到他的怀里,接着咬住了他的嘴唇。
“噢,我的宝贝儿,你真了不起!”她说。
几瓶酒喝下去,我完全认同了她的说法。那家伙向我们讲述,他是如何在咖啡涨价的时候,依靠卖咖啡发迹的。
“我的电话每天响个不停,与此同时财源滚滚来。你知道,必须小心翼翼地盯着,一直坚持到最后关头,然后迅速转卖出去。每时每刻,你都要让你的钱翻本儿,要么就会跌入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