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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不过,我可不是来干这个的。”我说。
接着,我就把后备厢打开了。我发现这堆食品的体积,比原先扩大了两倍。肉类食品的颜色全变了,一盒酸奶也膨胀起来了,奶酪流得到处都是,黄油只剩下外面的箔片了。总之,所有的东西都发酵、膨胀、从里面溢出来,它们重新组合成一堆特别结实的东西,与后备厢的地毯粘连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头,那个流浪汉把眼睛瞪起来了。
“这些就是你要扔掉的东西?”他问。
“是的,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说,“最近我的心情不太好,我遇到麻烦了。”
他挠了挠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唉,尽可能往好处想吧,”他说,“嗨,老伙计,你不介意我们把这堆东西,全都掀到地上去吧?我想从里面挑出点东西……”
我们每个人揪住地毯的一角,把这堆东西抬出来,扔到远离车子的地方,一堆垃圾袋边上。一群黑色和金色的苍蝇,像靠近磁铁的铁屑一样,全都俯冲下来了。
流浪汉朝我微笑了一下。很显然,他在等着我离开呢。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做。我一声不吭地回到车上。离开之前,我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他还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堆食品旁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似乎是为一次难忘的野餐摄影留念,才故意地摆出这种姿势。回家的路上,我在一家酒吧停下来,要了一杯薄荷饮料。从我那堆东西里,他至少能拣出一些黄油、咖啡、方糖和一盒巧克力粉。还有一个可以转头的电动剃须刀,一些灭蚊片,另外还有一桶润滑油。
当我把汽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太阳像一只凶悍的猫一样,伸出了锋利的爪子。这时,我听见电话铃响了。
“喂,请问是哪位?”我说。
电话那头儿有一些杂音,我几乎一句话都没听见。
“嗨,你先把电话挂上,过会儿再打过来,”我叫嚷着,“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脱掉鞋子,往墙角儿一扔,去冲了个淋浴,然后又点了一支烟,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来电话的人,口气生硬地说了个名字,然后就问是不是我。
“是的。”我说。
然后他又告诉我,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知道了。”我说。
“你的书稿在我手上,明天我会把一份出版合同寄给你。”
我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
“好的,我想要百分之十二的版税。”我说。
“给你百分之十吧。”
“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我很喜欢你写的东西,书稿很快就要送到印刷厂去。”
“好的,最好能快点儿。”我说。
“很高兴能与你通话,希望我们很快见面。”
“没问题,不过,接下来几天我恐怕很忙……”
“别担心,不着急,我们会报销你的全部费用。我们已经开始安排这件事了。”
“太好了。”
“好吧,我不多说了。你现在在写新的作品吗?”
“是的,写了不少了……”
“很好,加油干吧。”
当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拦住了他。
“嘿,请等一下,”我说,“麻烦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他又重复了一遍。幸好我问了,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我把他的名字全忘了。
我从冰箱里取出一包红肠,让它化化冻。接着又在炉子上烧了一锅水。我坐下喝了杯啤酒。在我等着的时候,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我以前还从没有像这样笑过呢。这是一种神经质的笑。
还没到探视时间呢,我就提前赶到医院了。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走得太早了,或者是因为走得太快的缘故,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不能再等了。最后,我终于可以把她期待已久的消息带给她,难道这还不足以让她欢呼雀跃吗?也许她会用仅存的那只眼睛向我眨一下眼?我径直向洗手间奔去,就好像憋着一泡尿似的。在那里,我观察了一下接待处的值班员,他似乎正在打瞌睡呢。楼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悄悄地溜进去了。
我走进病房里,向前跨了一大步,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床边的栏杆。眼前看到的一切,简直令我难以置信,我一个劲儿地摇着脑袋,真希望这种可怕的场面立即消失,但是这根本不解决问题。贝蒂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可以看得出,她一点儿都不能动弹,她被用皮带绑在床上了,带子至少有五公分宽,上面有铝制的锁扣。
“贝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低声说。
我平时总是随身带着那把牛仔刀,它的尺寸正好可以塞进口袋里。窗帘是拉开的,一道柔和的阳光射进病房里,周围一片寂静。我经常把刀子磨得很锋利,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皮带割断了。我和刀子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伙伴。
我抓住贝蒂的肩膀,轻轻地摇晃着她,但是没有任何反应。我的头上又开始冒汗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甚至都来不及去擦汗。这次还是出了不少汗,与以往不同的是,它更像是一种冰冷、透明的血液。我把她的枕头垫高了,让她从床上坐起来。我发现她还是那么漂亮。我刚一松手,她就向旁边歪过去了。我重新把她扶起来。看到这种场面,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一部分身体几乎要栽倒在床脚下。不过我用另外一部分,吃力地抓住她的手。
“听着,”我说,“我承认这件事拖得太久,但是现在好了,我们从困境中走出来了!”
笨蛋,现在可不是猜谜语的时候。也许你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你只要简单地讲一句话就行了,你甚至都不需要再喘一口气。
“贝蒂,我的书马上要出版了。”我说。
也许我还可以加上一句:你难道没看见,海平线上扬起一面小小的白帆吗?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不过,她最好被封闭在一个钟型的玻璃罩里,那样我就可以在玻璃罩上,留下我的指纹了。遗憾的是,我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我仿佛是一阵微风似的,想在冰封已久的池塘里,吹起一片片涟漪。一阵徒劳的微风……
“我没有开玩笑!而且我要向你透露一个秘密,我正准备写一本新书!”
我把手里所有的牌,全都打出来了。让人感到忧虑的是,我只是一个人玩牌。白白地浪费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到早晨大家准备撤退的时候,把自己的牌摊开一看,这才发现手里还有一副“同花顺”呢,有谁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呢?有谁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屋里的东西搞得乱七八糟,然后全都从窗户里扔出去呢,甚至还会抄起厨房里的菜刀,把墙上的挂毯划得支离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