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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最后再使点儿劲儿吧。”我叹息道。
最初的雨点敲打在窗玻璃上,好像一些昆虫撞在汽车挡风玻璃上一样。我轻轻地朝她俯下身去,然后伸手抓起一根皮带。我把皮带的末端从铝制的扣子里穿进去,然后把它拉紧。我用这根皮带绑住了她的腿,这样她就不能动弹了。
“怎么样?我没有弄疼你吧?”我问。
外面已经变成一场滂沱大雨了,我们仿佛置身于影片《鹦鹉螺》中的一个场景。我又捡起一根皮带,缠绕在她的胸前,恰好绑在她的乳房底下。同时,我把她的胳膊也牢牢地固定住了。她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无论我做什么,似乎都引不起她的兴趣。现在是时候了,我必须集中全部力量,完成最后一击。
“有些事儿,我必须得跟你说一下……”我终于开口了。
我从她的脑袋底下,取出一个枕头,是个有蓝色条纹的。我一点儿都不发抖。无论为她做什么事儿,我都不会颤抖,这一点我早就验证过了。我只是感到身上有点儿热。
“……你和我,我们就像一只手上的两根指头一样,”我继续说,“不管明天发生什么,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
在这个场合,我可以找到更恰当的措辞,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但在这种非常时刻,我实在很想跟她说点什么,于是,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她决不会喜欢这样。这更像是订做蛋糕时,用奶油写出的甜言蜜语,而不像刻在墓碑上的文字,实在太随意了。
我在心中数到七百五十下,然后重新站起来。我把枕头从她的脸上移开。暴风雨发出一阵令人绝望的喧嚣。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胸口疼痛。我没有看她的脸,默默地把皮带解下来。我把枕头放回了原处。
我转过身来,面朝着墙,考虑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有外面的雨在不停地宣泄着。那盏小灯仍然亮着,四周的墙壁也依然如故,还有我,仍然待在那儿,戴着白色的手套和人造的乳房,等待着死亡的讯息,但是什么都没发生。现在我是不是该带着胸痛,从这里逃出去呢?
我重新戴上了假发。在离开之前,我转过身来,最后望了她一眼。我本以为能看到一些可怕的场面,但是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就像睡着了一样。我觉得这又是她发明的新花样,为了让我开心,她能做得出来。她的嘴微微地张开。我发现床头橱上放着一包纸巾。我马上就明白了,接着我激动得流出了眼泪。是的,她仍然在庇护着我,虽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她还在为我指引前进的方向。这最后的示意,把我吞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我再次冲到床边,去亲吻她的头发。随后抓起那包纸巾,使劲地塞进她的嘴里,最后全都填进去了。其间,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差不多快要呕吐出来了。最后我终于平息了。她曾经说过,她想要的,就是为我感到骄傲。
我离开的时候,也许正是人们去餐厅吃饭的时间。走廊里没有一个人,而且大厅里的人也寥寥无几。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外面已经是晚上了,大楼正面檐槽里的雨水往下流,这种气味儿很难闻,是干草又被淋湿的味道。这场豪雨就像一盏明亮的照明灯一样。我把领子翻起来,把挎包顶在头上,然后匆匆地钻进雨中。
我神色慌张地往外跑。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正端着火焰喷射器追赶我。我应该把眼镜摘下来,看看周围的动静,但是我不敢放慢脚步。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人行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我不必为脸上的化妆担忧,幸亏这次我没有涂睫毛膏。我想把脸擦一下,但手指上沾满了油彩,弄得一塌糊涂。幸好雨下得特别大,在距离三米之外的地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就像躲避瘟疫一样,飞快地冲进一片珍珠般的雨幕中。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仍然没有放慢脚步。雨哗哗地落下来,我啪嗒啪嗒地奔跑着,雷声隆隆地响起来。雨点儿笔直地倾泻下来,鞭打在我的脸上。其中一些雨滴被我咽下去了。我狂奔了一半的路程。我全身都在冒着水汽,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大街上到处都能听见我局促的喘息声。当我从一盏路灯下经过的时候,灯光一下子就变成蓝色了。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突然遇见一辆汽车。我本来可以先跑过去,但是我停下来,让它开过去了。我趁机把假发套扯下来,然后继续往前跑。这场暴风雨仍不足以扑灭我胸中燃起的大火。虽然我拼尽了全力,但是我必须强迫自己,跑得再快一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发出的呐喊,实在太惊人了。我之所以要跑,并不是因为我杀死了贝蒂,我之所以要跑,是因为我渴望奔跑,我之所以要跑,是因为我不再需要别的东西。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条件反射,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看起来我并未失去自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