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已逝的过去(第2/2页)
我大吃一惊。这倒不是因为这话更加证明那个无耻小儿思想病态,而是因为扎飞对此居然能付之一笑。我敏锐地观察他。我从一开始就察觉出他的态度颇为异样。平时呢,每次见到他,他莫不在为经济状况忧心忡忡,打招呼时双眼无神、双眉颦蹙。五天前在伦敦,他就是那副模样。那么,此刻他如此喜气洋洋,就连说起西伯里,口气都近乎纵容宠爱,令人悚然心惊,这究竟是什么名堂?我感到这是一个谜团,于是决定探探口风。
“你婶婶还好?”
“挺好。”
“听说她搬回公馆住了。”
“是。”
“归期不定?”
“嗯,对。”
这就是了。
我必须提一嘴,可怜的扎飞日子一直不好过,原因之一就是婶婶对他的态度。这位夫人对继承的问题一直耿耿于怀。瞧,西伯里并不是扎飞的叔叔、已故第四世男爵的亲生儿子,而是扎福诺夫人上一段婚姻的遗留产物,因此,西伯里就不是老爵爷眼中的“嫡子”。要知道,在继承头衔的问题上,不是嫡子,就根本没戏。男爵四世归天之后,扎飞顺理成章地捞到了爵位和地产。这些都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但是这种事情跟妇人家的无论如何就是说不通,未亡人对他——这是扎飞告诉我的——没一天好脸色。她的惯用伎俩是搂着西伯里,用目光责备扎飞,好像扎飞强占了人家母子的财产似的。她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她用态度表明,她自认是卑鄙手段的牺牲品。
总而言之,扎福诺遗孀和扎飞没有成为莫逆之交。他们关系一向紧张,我想说的就是,每次一提到她的名字,扎飞那清秀的脸上就会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并且有一丝抽搐,就像扯到了旧伤口。
但他现在却露出一副笑脸。即使听我提到她住公馆的事儿,他也不为所动。很明显,这里头有秘密。有什么事故意瞒着伯特伦。
我单刀直入。
“扎飞,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么乐得慌。你骗不了我,我可是堂堂‘鹰眼’伍斯特。坦白交代吧,伙计,有情况。你乐得要命,究竟是为什么?”
他犹豫了,并眯缝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会儿。
“你能保守秘密吗?”
“不能。”
“算了,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一两天内就要在《晨报》上公开了。伯弟,”扎飞压低声音说,“你猜怎么着?我婶婶这个社交季就脱手啦。”
“你是说有人打算娶她?”
“没错。”
“是哪个白痴?”
“你的老相识,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
我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我当时也很吃惊。”
“但他老先生不可能想着娶妻啊。”
“干吗不?他丧偶都两年多了。”
“咳,我敢说他总能编个故事什么的,我是想说,他好像跟橙花还有婚礼蛋糕很不搭呀。”
“这事儿千真万确。”
“要命!”
“可不是。”
“至少有一点好,扎飞老兄。小西伯里马上有个折磨人的后爸,而老格洛索普摊上这么个继子,也正合我意。这两位终于遭报应了。但想想看,一个女人得疯成什么样才愿意跟他共度余生啊。巾帼英雄啊!”
“这英雄精神可不只是一边儿的。我觉着是平分秋色吧。伯弟呀,这个格洛索普人还是挺好的。”
这我可不能苟同。这么说话简直是不经大脑。
“老兄,你这是不是言过其实了?没错,他是帮你摆脱了婶婶这个包袱……”
“还有西伯里。”
“还有西伯里,不错。即便如此,也不能说那个老害人精‘人挺好’吧?我不是时不时跟你讲过他那些事迹吗?还记得吧。全都表明他靠不住。”
“那,反正他帮了我大忙。那天他紧急召我到伦敦见面,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他联系了一个美国人,他觉着有望卖掉公馆。”
“真的假的?”
“真的。一切顺利的话,我总算能把这间破房子转手,口袋里有几个钱了。这一切都多亏了罗德里克叔叔啊。他以后就是我的亲叔叔。所以呢,伯弟,你以后得留心,不许再恶意中伤他,尤其不能把他和西伯里混为一谈。为了我,你一定要学会敬爱罗叔。”
我大摇其头。
“不行,扎飞,恐怕我的立场不能动摇。”
“嘿,那你去见鬼吧,”扎飞和颜悦色地说,“对我来说呢,他就是救命恩人。”
“你肯定这事能成?这个美国佬买下这么大块地做什么?”
“啊,很简单。他跟格洛索普是好朋友,他们计划一方出钱,一方打理,把这里改造成格洛索普那些神经病人的乡下俱乐部之类的。”
“那格洛索普直接租下来不就得了?”
“我亲爱的笨蛋,你以为这房子是个什么状况?你是不是觉得这地儿能敞开大门直接营业?大部分房间都四十年没人住过,至少得投一万五千镑用作修缮。这还不止呢。还得添新家具、新设备什么的。要是没有这种百万富翁,我这辈子都休想把这房子脱手。”
“哦,他是个百万富翁?”
“对,所以钱是没问题。我就担心他不肯签字。是这样的,他中午过来用膳,我们准备得很丰盛。美餐一顿,他准保好说话,你说呢?”
“除非他消化不良,美国不少百万富翁都是。你这位阔佬说不定只能消化一杯牛奶、一块狗饼干。”
扎飞快活地大笑。
“才不会。老斯托克才不是那种人。”他突然蹦跶起来,活像春日里的小羊羔,“嗨——嗨——嗨!”
一辆车开到台阶前停下了,几位乘客鱼贯而下。
乘客甲是J.沃什本·斯托克,乘客乙是他的千金玻琳,乘客丙是他的小儿子德怀特,而乘客丁则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