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大伙儿有没有关注过我和果丝·粉克-诺透早年的历险记——可能是一直想读但是总抽不出空儿——要是关注过,那就该记得,上次糊涂事的导火索就是潮水般涌来的电报,因此,要说我瞧着这座电报山心里疑窦丛生,也就不足为奇。其实自打那次以来,凡是电报,不管数量几何,对我来说都预示着不祥。

本来一瞥之下,我还以为这厌恶东西足有二十来封,但细查之后发现其实只有三封,都是从托特利高地村发来的,而且落款相同。

具体内容如下:

第一封:

伦敦伯克利广场伯克利公寓

伍斯特(收)

即刻赶来。玛德琳与本人严重失和。盼复。果丝

第二封:

前封电文称即刻赶来,玛德琳与本人严重失和。未见回复。失望。盼复。果丝

第三封:

我说伯弟,干吗不回我电报?今儿拍了两封,称即刻赶来,玛德琳与本人严重失和。你若不及早赶来使出浑身解数促成和解,婚礼就要取消。盼复。果丝

刚刚说到,土国浴场逗留已经让我的身体大大恢复,但对这些惊悚的电报一番埋头苦读后,我顿时旧病复发。之前的疑窦的确并非乱生,看到那些可恶的电报我就犯琢磨,怕是又要出事。果然出事了。

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吉夫斯从后屋里飘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出,其主公并非一切安好。

“少爷病了?”他忧心忡忡地询问。

我跌进沙发,焦心地以手抚烂额。

“不是病了,吉夫斯,是心神不宁。看电报吧。”

他扫视过文件,重新将目光投向我。从那关切而不僭越的眼神里,我看出他很挂怀小主的幸福。

“着实不妙,少爷。”

他的声音很严肃,我知道他领会了关键所在。这些电报隐含的恶意我很清楚,他也很明白。

当然,我们不会对这事儿发表议论,否则就等于轻薄了某位小姐的芳名。吉夫斯完全懂得巴塞特暨伍斯特冤案的来龙去脉,并且也相当知晓这件事于我有性命之忧,因此也就不用我费神解释,本人怎么会点起一支焦躁的香烟,勉强合拢下巴。

“吉夫斯,你猜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好妄加揣测,少爷。”

“他说婚礼可能要告吹。为什么?真叫我费脑筋。”

“是,少爷。”

“无疑也很叫你费脑筋。”

“是,少爷。”

“真是一趟浑水。”

“深不见底,少爷。”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不知怎的——大概稍后就会见分晓——果丝又闹了大笑话。”

我回想了一下奥古斯都·粉克-诺透问题。作为笨蛋族的一员,他向来自成一格。最有权威的判官在多年前就下了裁决。说起来,我在私立学校结识此人的时候,他已经享有“呆瓜”的美名,要知道,这称号是竞争得来的,炳哥·利透、弗雷迪·韦珍和本人均败给了他。

“我该怎么办哪,吉夫斯?”

“我想最好是前往托特利庄园,少爷。”

“行得通吗?老巴塞特得立马把我扔出去。”

“也许少爷可以发电报给粉克-诺透先生,解释为难之处,或许他能想办法解决。”

听起来可行。我匆匆奔到邮局,发出以下电文:

托特利高地村托特利庄园

粉克-诺透(收)

是,你说得轻巧。叫我即刻赶去,我哪有什么鬼办法?你不晓得巴塞特老爹和本人的状况。反正他不会恭迎伯特伦,定会揪着我的耳朵将我赶出来,再放狗来咬。什么贴上假胡子冒充水暖工,也是白费,这老伙计记得我相貌,准会立刻识破身份。如何是好?出了什么事?为何严重失和?哪种严重失和?婚礼取消是什么意思?搞什么鬼?你把那丫头怎么着了?盼复。伯弟

午饭时分收到了回复:

伦敦伯克利广场伯克利公寓

伍斯特(收)

晓得难处,但应该可以解决。虽然关系紧张,但与玛德琳还说得上话。告知她,你紧急来信恳请允许前来。静候请柬。果丝

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口气收到三大封。

第一封:

已解决。请柬已发。来时望一并带来《我的水螈之友》一书,落雷塔·皮博迪著,波珀古德与格鲁力出版,各大书店有售。果丝

第二封:

伯弟,小浑蛋,听说你要来。正合我意,有重要事情吩咐你。史呆

第三封:

若你希望如此,那就来吧。啊,只是伯弟,这样明智吗?见到我,你怕是又要承受不必要的苦痛,不过是触动旧伤口罢了。玛德琳

这时,吉夫斯端了早茶进来,我把电报递给他,一语不发;他接过读了起来,同上。这期间我汲取了半两热饮,变得坚强有力。他开口道:

“我想应该即刻动身,少爷。”

“是吧。”

“我立即打点行装。少爷,要不要我打电话给特拉弗斯夫人?”

“怎么了?”

“夫人早上已经来过几通电话了。”

“哦?那你还是打一个过去吧。”

“大概不必了,少爷。我猜是夫人亲自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绵延不绝的铃声,好像姑妈把拇指按上去就挂在那儿了。吉夫斯前去应门,很快就证实他的预感果然不错。公寓里滚过一阵轰鸣,当年这副嗓子提醒大家有狐出没时,常使得阔恩及派齐利的各位同人抓紧帽子,在马鞍上一个惊跳。

“吉夫斯,那个小浑蛋还没醒吧?啊,在呀。”

达丽姑妈雄赳赳地跨过门槛。

说起我这位亲戚,她多年来不论风吹日晒都致力于招惹狐狸,因此不分时间场合,永远是一副紫红色面孔。但此刻,这木槿紫竟比往常还深了一点。她气喘吁吁,眼光疯癫,就算洞察力远不如伯特伦·伍斯特,也能猜到面前的这位姑妈正为什么事情发火呢。

很明显,她有话憋在胸中不吐不快,饶是如此,她还是将其压后,先声讨我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她毫不委婉地指出:沉睡如死猪。

“才不是沉睡如死猪呢,”我纠正道,“都醒了好一会儿了。其实我正打算享用早饭,一起吃点儿,好不好?烟肉、鸡蛋,不在话下,不过要是你想吃,咱们就动手加两条熏鱼。”

她凶恶地喷出一声鼻息,放在二十四小时前,一定叫我彻底瘫倒。纵使我此刻身心还算强健,也还是感到有如遭遇瓦斯爆炸,短了六条命。

“烟肉!鸡蛋!我需要的是白兰地兑苏打。叫吉夫斯给我调一杯。忘了加苏打也不要紧。伯弟,出了一件可怕的事儿。”

“移步餐厅好了,瞧你抖得像白杨树,”我安慰道,“那儿没人打扰咱们,吉夫斯一会儿要进来收拾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