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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美穗要搞烤肉派对的消息,说好了周日早晨就去美穗家集合。刚答应上午要帮着一起买点东西,手机就响了。一看,是老家打来的电话。
“惠子,你是不是说明天要去美穗家聚会来着?去美穗家时,顺道回家里露个脸吧?爸爸也老惦记你呢。”
“嗯……不太方便吧。后面一天还要做兼职呢,我得早点回去调整好身体。”
“这样啊。真可惜……正月里你也回不了家。近期内再回家一趟吧。”
“嗯。”
今年的正月因为人手不足,从元旦开始都出勤了。便利店是三百六十五天营业的,到了年末年初的时候,当家庭主妇的搭档总是来不了,外国的留学生也会回国,人手总是不够。尽管也想回老家露个脸,但看到店里有麻烦,就会忍不住选择继续工作。
“那你精神好吗?惠子你每天都是站着工作吗?身体也很辛苦吧?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改变?”
从这试探性的话语中,我感觉到母亲正在期待着某种变化。面对十八年来都无甚变化的我,母亲可能已经有些疲乏了。
我告诉她没什么变化,她便回答说:“是吗。”声音中带着放心,又带着一点失望。
挂掉电话,我不经意间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相比刚“转生”成为便利店店员之时,我老了一些。我并不为此感到不安,但相比过去更容易感到疲劳也属于事实。
假如我真的老到不能在便利店工作了会怎样呢?我也曾思考过。第六任店长因为腰疼而不能工作,从公司辞职了。哪怕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也必须为便利店而确保身体健康。
翌日,我按照约定,从上午就帮着购物,一起搬到美穗家做好准备。到了中午,美穗的丈夫、皋月的丈夫,还有住得更远一些的朋友都来了,熟悉的面孔齐聚一堂。
在十四五人的聚会成员中,还没结婚的只有我和另外两人。也并非所有朋友都是夫妻同来,所以我并没什么想法。可还没结婚的美纪却对我悄悄耳语:“只有我们有点没面子呢。”
“大家都是好久不见啊!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赏花之后就没见过了?”
“我好像也是!那次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回老家。”
“我说,大家现在都做些什么呢?”
有好几个朋友都是许久没回故乡了,于是一个个讲述起自己的近况来:
“我现在住在横滨呢。离公司近一点。”
“啊,你换工作了?”
“对啊对啊!现在是做服装的公司!靠之前的职场人脉牵了线。”
“我结婚之后就一直在埼玉住了。工作和以前一样!”
“大家一看就明白了吧,生了宝宝,在休产假呢!”
由香里说完,就轮到我了。
“我在便利店做兼职。身体有点……”
我正想按照往常那样将妹妹教给我的借口继续说下去,绘里却立即探出了身子。
“啊……兼职?你结婚了吧!什么时候结的?”绘里理所当然地说。
“还没有呢。”我回答。
“那你……怎么会去做兼职的?”麻美子的语气略带困惑。
“嗯。其实,我的身体有点……”
“对对,惠子的身子骨有点弱。所以只能做些兼职了。”美穗袒护我似的说道。
能替我说出借口,实在很感谢美穗。
然而此时,由香里的丈夫却惊讶地问道:“咦?便利店不是整天站着吗?身体吃得消吗?”
他明明是与我初次见面,我这个人的存在,值得他这样探出身子、眉头紧皱地质疑吗?
“其实,我没什么其他工作的经验,不管体力上还是精神上,还是便利店轻松点。”
听到我的解释,由香里的丈夫露出见到妖怪似的表情注视着我:
“咦?那你就一直……不,就算找工作困难,至少也该结个婚呀。现在不是……还有好多征婚网站之类的吗?”
由香里的丈夫每用力吐出一个词,唾液就飞溅到烤肉上去,而我观察着这一幕。面对食物还探出身子说话,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一点?我正在思考时,美穗的丈夫用力点头:
“嗯嗯,不管是谁,要不要先找个对象试试?女的就是这点好。假如是男的就惨喽。”
“谁给她介绍一个呀?洋司先生,你路子不是很广吗?”
听到皋月的话,志保她们七嘴八舌起来:“对啊对啊!”“有没有刚好合适的人?”
美穗的丈夫向美穗耳语了几句后,苦笑着说:“啊……可惜我的朋友净是些已婚人士啊。介绍不来呀。”
“啊,那不如注册个征婚网站?对,现在就拍张征婚照片好了。征婚照嘛,比起自拍来,还是今天这种烤肉派对的照片好。好多人聚在一起,听说可以提升好感度,肯定会有人主动联系的!”
“是呀!不错不错,拍一张吧!”美穗说。
由香里的丈夫忍着笑,说了句:“没错没错,好机会呀!”
“好机会……拍了会有什么好事吗?”
听到我淳朴的提问,美穗的丈夫露出了费解的神情:
“这不是越早越好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说实话,你自己也在着急吧?年纪要是再大一点呀,整个人就耽误了啊。”
“这样下去……你是说,维持现状是不行的吗?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纯粹只是提个问题而已,却听见美穗的丈夫小声说了句“不妙”。
“我也是挺着急的。去外国出差太多了啦。”同样处于单身立场的美纪轻快地说明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不过美纪你工作起来真够厉害的。赚得比男人都多啦,到了你这种水平,都没几个配得上你呀!”由香里的丈夫接过话茬。
“啊,肉烤好了,肉!”
美穗调解气氛地一喊,让众人恍然大悟似的,开始把肉装进盘子。肉上还沾着由香里丈夫喷出的唾液,大家纷纷大快朵颐。
回过神来,我发现一切就像小学时一样,众人都略带疏远地背朝着我,即便如此,眼神深处还是夹杂着好奇心,像在观察一只可怕的怪物,朝这边投来视线。
啊,我变成异类了。我隐约地察觉到了。
脑海中浮现出了被店里开除的白羽先生。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吗?
正常的世界是非常强硬的,它会静静地排除掉异类。不够正经的人都会被处理掉。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必须接受治疗。假如不治好,就会被正常人排除掉。
家人为什么那么急着治好我,如今总算有点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