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2页)
“先生,”奥克塔夫向他喊道,“您应当等一下,我还有一枪,请允许我把胳膊包扎起来。”
奥克塔夫的仆人是个老兵,非常麻利地给他包扎好,还把手绢用烧酒浸湿,好包扎得紧一些。
“我觉得还有力气。”奥克塔夫对多利埃先生说。只听一声枪响,德·克雷夫罗什先生跌倒在地,两分钟之后咽了气。
奥克塔夫靠着仆人,向马车走去,没讲一句话就上了车。几步之外,就是那个刚刚咽气的漂亮的年轻人,只见他四肢渐渐僵直;多利埃先生一旁看着,不免生了怜悯之心。“世上不过少了一个自命不凡的人。”奥克塔夫冷冷地说。
马车尽管缓缓而行,但是二十分钟以后,奥克塔夫还是对多利埃先生说:“我的胳臂疼得厉害,手绢包扎得太紧。”说罢昏了过去。一个小时之后,他才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园丁的茅屋里。园丁人挺厚道,再说,多利埃先生一进门,就赏了他不少钱。
“要知道,亲爱的表兄,我母亲该有多么伤心啊,”奥克塔夫对多利埃先生说,“请您离开我,到圣多米尼克街去,如果在巴黎城内的府第找不到她,就麻烦您往昂迪依跑一趟,尽量婉转地告诉她,我从马上摔下来,右臂摔断了一根骨头。既不要提决斗的事,也不要说我中了子弹。我有理由希望,我母亲考虑到某些情况,对我这次轻伤不会太伤心;这些情况我以后会告诉您。如果有必要,就只把这次决斗报告给警察署好了,还有,给我请个外科医生来。昂迪依古堡离村庄只有五分钟的路,您要是到那里去,就先去见阿尔芒丝·德·佐伊洛夫小姐,等小姐让我母亲思想上有个准备,您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母亲。”
讲出阿尔芒丝的名字,是奥克塔夫心境的一个大转变。他竟敢直呼她的名字,而这原先是他最大的禁忌!他也许有一个月不会离开她!他此刻充满了喜悦。
在决斗的时候,奥克塔夫常常模模糊糊地想起阿尔芒丝,但他严禁自己去想。呼出她的名字之后,他敢于用片刻工夫想想她;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体虚弱得厉害。“啊!我若是死掉该多好啊!”他高兴地思忖道。于是,他尽情地想着阿尔芒丝,如同他命里注定发现他对她的爱情之前那样。奥克塔夫注意到,围观的农夫们表情都很惊慌;他们惴惴不安的神色,减轻了他内疚的心情,使他觉得想想表妹是可以的。“如果我的伤势恶化了,”他思忖道,“我就可以给她写信,承认我那次对待她太粗暴。”
写信的念头一出现,就完全占据了奥克塔夫的头脑。“如果我好起来,我随时都可以把信烧掉。”他终于这样想,以便平息他对自己的责备。奥克塔夫疼痛难忍,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我可能会突然死去,”他高兴地想,并极力回忆有关解剖的一些知识,“噢!我可以写信啦!”
奥克塔夫终于忍耐不住,向人要笔墨纸张。人家给他找来一张小学生用的粗糙的纸、一支不好使的羽毛笔,但是,这家没有墨水。我们要冒昧地如实讲出来吗?奥克塔夫见右臂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一时耍起孩子脾气,蘸着血写起信来。他用左手写,没想到还相当顺手。信的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表妹:
我刚刚受了两处伤,每处伤可能都要在家养半个月。由于除了母亲,您是我在世上最尊敬的人,我便写信告诉您这个情况。万一有什么危险,我会告诉您的。您对我一贯体贴友好,在多利埃先生向我母亲谈这件事的时候,您能否麻烦一下,装作偶然在她的房间里呢?多利埃先生只会对她说,我从马上摔下来,右臂骨折。亲爱的阿尔芒丝,您知道吗?人的上臂连接手的部位,有两根骨头,我就是折断了其中的一根。需要治疗一个月的外伤有许多种,这是我所能想象的最普通的一种。我不清楚在我养伤期间,您来探视是否合乎礼节,我恐怕那不合适。我很想做一件冒失的事情:由于我那个小楼梯上下不便,也许有人会提出来,把我的床搬到去我母亲的房间必须经过的那间客厅里,那样我就接受。我求您看完信后立即烧毁……我刚刚昏过去了一阵儿,这是出血后的自然现象,没有任何危险。您瞧,我使用起学术用语了。我失去知觉的时候,最后想着的是您;恢复知觉的时候,头一个想到的还是您。您如果觉得合适,就赶在我母亲之前来巴黎吧。运送一个受伤的人,即使仅仅是扭伤,也总是一件不应当让她看到的可怕的事。亲爱的阿尔芒丝,您的一个不幸,就是父母双亡。万一我离开人世,不管表面上如何,从此与您幽明永隔的人,爱您实际上胜过父亲爱他的女儿。我祈求天主赐福给您,这是您受之无愧的。
这话讲到头了,讲到头了。
奥克塔夫
又及:请原谅我讲的粗暴的话,那也是事出无奈。
奥克塔夫想到了死,他又叫人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我把我现存的全部财产,遗留给我的表妹阿尔芒丝·德·佐伊洛夫小姐,略表我对她的谢忱,因为她在我去世之后,肯定会照顾我的母亲。
此据立于一八二×年×月×日,于克拉马尔。
奥克塔夫·德·马利维尔
奥克塔夫让两位证人在上面签了字,然而,墨水的质量,使他对这样一个字据的有效性颇为怀疑。
◎维吉尔(公元前70—前19):罗马文学中最重要的作家,著有《牧歌》、《农事诗》和《伊尼德》。原文为拉丁文。
◎指法国王朝复辟时期被政府解职的第一帝国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