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改变与逆转
《与媒体见面》(Meet the Press)的主持人比尔·门罗严肃地盯着摄像机,向观众介绍着威廉·H·马斯特斯医生和弗吉尼亚·E·约翰逊“这对夫妻档研究组合”。他们颇受期待的著作《同性恋研究》(Homosexuality in Perspective)是1979年4月22日那个周日的主要话题,全国广播公司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电视节目上标注了警示标志。“也许我应当警示我们习惯了通货膨胀、能源以及政治话题的观众,今天可能会涉及一些会引起他们反感的话题。”门罗建议说。
在数百万观众面前,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相邻坐在桌子前,一起准备着迎接他们的提问者。门罗很快就切入了这本书最具新闻价值的部分。以下一段话击中了两位研究者内心的不安之处。
门罗先生: 我想你们一定把它视为一个关键性的发现,它让有些人觉得惊讶,有些人则之前就单纯地表达着不同意见。而这个发现却可以让你们改变那些想要从同性恋转为异性恋的人。另外在你们的发现以及病例中,失败率仅为1/3,这是否比以往任何人所报道的失败率都要低?
马斯特斯先生: 事实上这是真的,但是有人会赶紧质疑,就像我们在发表的文章中明确表明的那样,我们对于那些纳入治疗的个体选择性非常高。
在一段商业广告之后,《华盛顿邮报》的医学作者维克托·科恩询问约翰逊,“对于绝大多数同性恋患者,你是否认为同性恋是后天学会的一种行为方式,而不是化学或者遗传相关的某种东西?”科恩好奇地问,“当自己的孩子暴露在一位同性恋老师面前时,作为家长是否应该为此担心?”
吉尼给了一个漫无边际、多少有些不切题的回答,这是她以往每当不确定的时候都一贯使用的方法。
“当然是学来的——这其实是通过学习而得来的——并且至今为止我们没有得出任何其他的结论——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需要担心害怕的问题,或者说这不应该是人们害怕的原因。”约翰逊回答道,“如果像这样的事情可以通过学习而学会,那么家长希望他们孩子学会的、了解的、将来要成为的以及要做的,同样也是可以通过学习而得到的。”
当科恩要求吉尼进一步阐明她模糊的陈述时,比尔插了进来。他的回答自信而明确,而且声音清晰直接。
“我们并不是生来就是同性恋,同样也并不是生来就是异性恋。”马斯特斯讲解道,“我们生下来就是男人或者女人,是有性别的个体。我们慢慢了解了自己的性身份以及性取向,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或者有时也会自愿改变自己的性身份。”
在《与媒体见面》节目尾声的时候,科恩力图询问更多关于马斯特斯和约翰逊改变疗法的细节内容。他再次看向约翰逊,也许是因为知道治疗通常是她负责管辖的范围,而不是她丈夫。
“在你们的治疗中所描述的这一非常有趣的小组——改变后的同性恋——那些在你们的帮助下改变或逆转成为了异性恋的人,你已经拥有随访好几年的几个病人。”科恩说,“相比较之下,他们看上去快乐满足吗?他们之中有人结婚吗?他们是否有人生了孩子?”
约翰逊再次陷入了挣扎。
“他们都是非常积极的人。”她说,“对于将他们纳入治疗的特定阶段,我们有一个标准——”
“但这些人——”科恩打断道。
“在很多情况下他们是这样。”约翰逊说,“事实上,我认为对于这一特定人群,总体失败率在12%左右。”
比尔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事实是,改变或逆转失败的比例是35%。”马斯特斯纠正道。
此刻约翰逊有些慌张了。“对不起,这是另一个——”
不太耐烦的马斯特斯再一次插了进来。
“对于你的问题回答是,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在前来寻求帮助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这样的人大约占到2/3。”马斯特斯解释说,“在那些治疗成功的人之中,有一些在之后结了婚。被视为非失败的案例在5年的随访过程中病人都反馈说治疗一直很有效果,令他们身心舒适,而且拥有异性性生活。”
意识到记者可能希望获得更多他们在改变病人中成功的证据,马斯特斯另外说道:“我们还会继续随访他们的情况。”对于他们所谓的改变以及“习得行为”是否可以被证实,美国人在这件事上也只能依靠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言论了。
“非常感谢,马斯特斯医生和约翰逊医生。”门罗最后说道,又一次重复着这个关于吉尼头衔的错误,“感谢你们参与今天的《与媒体见面》。”
电视节目很难真正评判《同性恋研究》。这本书一直被吹捧为一项涉及超过300名同性恋男女长达14年之久的里程碑式研究。当它终于在1979年春天问世的时候,他们的出版商声称这本450页的新书将“彻底改变人们目前对同性恋的看法”。马斯特斯将它称为“凳子的第三条腿”——他们在性爱研究领域出版的三部曲的顶点。他们之前的教科书主要关注异性结合,对于同性恋只是一笔带过。在同样的临床观察之下,这本新书将刻画出同性恋男女性行为的生理反应及性心理活动。
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开始研究的时候,大多数美国人只是听说过同性恋的存在。“同性恋者”一词并不是一个日常用语,顶多只是地下酒吧以及秘密社交圈的一个暗语。在圣路易斯周围,马斯特斯和约翰逊费尽周折才找到了一些同性恋者来参与合作。然而,当消息被媒体传开之后,有些人主动联系了诊所,愿意成为他们研究的志愿者。“在读了1970年12月《大西洋月刊》上的文章之后,我就开始确信,在职业追求过程中,你是真诚的,并非哗众取宠。”一位签了自己名字、声称自己表面上是异性恋其实尚未“出柜”的28岁印第安纳男子写道,“我相信,我会被归为同性恋者,尽管我从未被专业人士下过这样的诊断。”
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又一次对那些深受性问题困扰的人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作为一名医生,比尔似乎特别确信自己的疗法会在这些极具挑战性的病人身上发挥效果。“他会说,‘这都是些不幸福的男男女女——有时会深受同性恋这个问题的困扰。’”罗伯特·科罗德尼回忆说,“这群人极其想要做出某些改变,从而减轻自己的压力,让生活变得轻松一些,去除一些负担。”
在《同性恋研究》一书中,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将他们的发现适当地放在了社会环境之中。乔治城大学的生物伦理学家小H·特里斯特瑞姆·恩格尔哈特博士在其所写的序言中用一些近乎高贵的话语描绘了他们的发现,比如“可以让一个灵魂愉快而充满爱地触及另一个灵魂的身体框架。”恩格尔哈特强调了西方文化的表里不一,并且提出为什么柏拉图在《斐德罗篇》以及《会饮篇》中所描绘的古代希腊人可以“将同性恋描绘成爱与性的典范,(然而)英国法律却把它视为一种罪恶,人们甚至都不能提及它的名字。”他想知道影响了这么大一个群体的同性恋为什么会被“蔑视、谴责以及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