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分手
在检查室的帘子背后,比尔·马斯特斯叫主管助理J·罗伯特·迈纳斯立刻过来,说有东西要给他看。迈纳斯走进来的时候看到马斯特斯正在给一位双腿张开踩在脚镫上的中年妇女做体格检查。
这位刚刚就诊的妇女和丈夫正在不同的房间进行初检,并且支付了5000美元作为后面两周的治疗费用。马斯特斯让迈纳斯凑近一点,好看个清楚。妇女轻质的纯棉长袍打开着,马斯特斯正在检查她的阴道。“比尔准备向我展示阴道痉挛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回忆道,“因此,他将手指放在她的阴道口。你可以看到当时这个女人肌肉以及整个盆底的收缩,这就是他想让我看的东西,非常明显且富有戏剧性。”
在此之前,迈纳斯从没像这样进入过检查室。他已经取代罗伯特·科罗德尼坐上了诊所第一助手的位置。但与科罗德尼不同的是,迈纳斯并不是一名医师,他所取得的是神学博士学位,却被马斯特斯聘为治疗师,专门负责处理美国长久以来清教式传统所引起的性心理问题。“我之所以能在那儿工作并不是由于自己是专业人士,而是因为神学学者的身份,比尔认为很多男性的功能障碍是狭隘的宗教观念的后果。”迈纳斯解释道,“人们在年幼的时候就被灌以诸多关于性爱的消极评判,这就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尤其是男性在勃起功能方面的影响。”迈纳斯劝慰那些对手淫怀有罪恶感的男病人说,抚摸自己并不会损害与妻子之间的性生活。在治疗病人的过程中,迈纳斯并没有过多地依赖《圣经》或者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谓的上帝。他只是遵从着“感知聚焦”练习,直到它产生神奇的疗效。然而,没有医学学位的迈纳斯本不应该站在这位裸体女性的面前。诊所里遍布的录音装置让治疗团队里的其他成员可以听见正在进行的全部对话内容。因此当约翰逊听到马斯特斯邀请迈纳斯去观看这位女性的生殖器时,她爆发了。
穿着白大褂的约翰逊冲进检查室,拉上帘子,十分恼怒地悄声赶走了迈纳斯。
“你到门外去。”她指责道,“你又不是医生!”
迈纳斯立刻听从了她的命令。“在我被介绍给这个女人之前,约翰逊就火冒三丈地冲了进来,抓着把我拉出了检查室。”他回忆道。
回想这段往事的时候,迈纳斯对弗吉尼亚不认同自己可以窥视那位妇女阴道的做法表示理解。尽管很喜欢马斯特斯轻松的风格,但迈纳斯明白,在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被邀请进入那个检查室。迈纳斯回忆说:“她关心的是保护这里作为专业科学研究所的名誉,在这一点上,她一点也没有错。”
这样的事件对马斯特斯来说是一种提醒,他已失去了许多医生应有的技术和敏锐的精神。对于一个个问题,他不再拥有正确答案,不再像曾经在纠正华盛顿大学院系前辈时所表现的那样。更让他警醒的是,事业早期的那些大胆野心,曾经在《人类性反应》为期10年之久的研究中所倾注的无尽努力,如今都已变成了招惹麻烦的源头。慢慢地,帕金森病症以及不断增长的年龄开始捉弄他。在进入60岁之前,他就已经放弃了产科,说早晨3点钟起床去接生是年轻人的游戏。他曾一度停止过妇科手术,后来为了维持诊所的开销才又一次拿起了手术刀,直到再也无法稳稳地握紧,他才最终放弃了手术。比尔感觉到了这些变化,但是作为一个骄傲的男人,他暗自守着这个秘密。“他从没跟人说过自己正在迅速丧失能力这个事实。”吉尼回忆道。
关于他的衰退,有一个未透露的故事与研究所董事会主席伊桑·谢普利的妻子佩吉·谢普利有关。在再婚嫁给伊桑之前,佩吉找到了马斯特斯担任自己的妇科医生,这主要也是出于朋友之间的方便。1985年前后,快到50岁生日时,佩吉跟马斯特斯预约了年度体检,并提出想要做一次乳房X光检查。
他表示不同意说:“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马斯特斯对她进行了胸部和骨盆体检,并断言她一切都很好。
佩吉对此并不满意。她打电话给担任病理医生的前夫,询问是否能够另找一位医生重新诊断。然后她去了圣路易斯郊区的圣卢克医院,咨询了外科主任并且重新进行了检查,预约了乳房X光,最终发现自己患上了乳腺癌。当她将这个结果告诉马斯特斯的时候,他也震惊了。
佩吉回忆说:“当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时——我得了乳腺癌,并且做了乳房肿瘤切除术和放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很高兴你重新做了检查,并且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我说,‘比尔,我认为做个基础乳房射线检查对于女人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是过了50岁的女人,甚至40岁就应该做。’听完之后,他只是转身离开了。他完全没有考虑这是否正确——这是我心里的想法,而不是我右侧乳房所想的。”当她跟伊桑抱怨的时候,他也对此感到非常吃惊,但并没有与马斯特斯对质。她最终将此事归咎于马斯特斯的自负,但别人却认为这样的事件反映了马斯特斯精神上的逐渐衰退。“他的精神已远不如前。”科罗德尼说,“在帕金森病、药物以及年龄的共同作用下,他已经崩溃了。”
对于弗吉尼亚·约翰逊来说,现年75岁的丈夫——曾经给予过她那么多东西的这个男人,他的诸多变化显然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他权威性的嗓音如今已显得疲惫而无力。在做演讲或开医学研讨会时,外人注意到了比尔所遇到的“小卡壳”——时不时地脑子一空。在一次业内聚会上,朋友们向约翰逊表达了他们的关心。她则如实地告诉了他们比尔患有帕金森病的情况。当马斯特斯发觉人们知道了自己的健康问题时,他变得心烦意乱,并当面质问了妻子。
“你是唯一一个可能告诉他们的人。”他说,就好像她出卖了他最大的秘密一样。
“比尔,你的手一直在颤抖。在做陈述的时候,你总是卡壳。”她回答道,“他们知道更好,与其让他们整天好奇究竟怎么了,还不如让他们了解后有所同情。”
1990年时,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研究所的门诊量下降了一半,大约每年只有125名患者。在诊所内部,马斯特斯成为了次要的、几乎是虚无的人物,他听从着妻子的所有意见。“那个时候比尔非常听话。”迈纳斯回忆说,“吉尼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所有事都由吉尼来决定。”马斯特斯继续着治疗师的培训工作,但不再接诊病人。“比尔从不喜欢和人争论。”迈纳斯说,“即使学生跟他辩论的时候,他也只会说,‘好吧,你应该更了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