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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仍然无法赶走她的影子。假如搬离这个地方,也许一切就都好了。唉,反正房子是租的,但凡自己有一定收入,有一大笔储蓄,无须和丈夫商量就可以决定搬到别处去,何苦憋在这个像生锈的鸟笼一样的地方呢?当初为什么把工作辞掉呢?不对不对,关键是为什么自己会和荣利子认识呢?

翔子搔着头,重重地翻了个身。从昨天起,她就闷闷不乐,饭也不煮,菜也不做,一直窝在床上。贤介开始担心起妻子来。最近两人的关系有点儿别扭,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像个哥哥照顾妹妹似的嘘寒问暖:“翔子,要不要紧?最近为了博客弄得太累了吧?加上出门也比较多,还是得注意,好好休息一下吧。”

贤介将放入了梅干和鸡蛋的粥端到床前。粥不是用剩饭而是用新鲜的米煮出来的,飘着清香。吞下一口稠乎乎的粥,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与此同时,内心也油然生出些许愧疚:自己一味主张家里做饭太麻烦,外面的快餐又便宜又好吃,衣服不拿出去晾晒也没关系呀,所以两人平常吃的大多是店里买来的快餐或者用微波炉略微操作下就可以的半成品,真委屈了贤介。而丈夫此刻花费工夫亲手做的粥,虽然粗朴,却是一直暖到心里呢。

“我最近也有点儿烦心事呀。附近新开了一家大型超市,把我们的顾客抢过去了,营业指标又定得高,害得店里一些老员工都辞职走人了,店里现在人心惶惶哩。老实说,看到你越来越赢得社会认可,我心里还有点儿落差感哪。不过我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开始认识到你优秀的一面,所以还是为你感到高兴。我也要振奋精神,争取事业上有所成就,过阵子假如通过面谈的话,说不定我会被调到总部的营业部去工作。”

贤介日见发圆的脸上绽露出笑容,他拿来热毛巾替翔子擦拭身体,还给她换了套睡衣。翔子只觉得从膝盖到腿肚子都湿漉漉、热乎乎的,腋下最近没有剃毛,她不好意思地夹紧胳膊不想让贤介看到,贤介却一点儿也不介意。看到翔子仍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贤介对她说了句“那我走啦”,便早早地出门上班去了。

翔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自己和那个正当花样年华的桥本君不可能像和贤介这样吧,万一……万一会是这样,也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这点翔子是非常清楚的。

和荣利子一起去温泉旅行的事情没能说出口。假如他听到这件事,说不定会感到困惑不解,甚至劝自己不要去。怎样才能让他相信,一切误会的原因都在自己身上,与荣利子无关,荣利子也不是之前想象的那样精神异常,她很正常,自己和她现在成了朋友。唉,不知道。

不过,自己竟然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丈夫最近的心情和变化。这样关心体贴的丈夫,自己居然背叛他!翔子为自己感到羞愧,她恨自己,弯着腰,身体几乎折成了两半,懊悔得咬牙切齿。这和不停地伤害明明没有半点儿过错的母亲的父亲有什么两样?非但如此,还给两个人温馨甜蜜的生活留下了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污点。想起昨天傍晚桥本君发来的短信,翔子感到胃里涌上来一股酸水。

——前两天在水族馆遇到的那个怪女人,真的是我们老板的朋友的女儿?她要是把我们俩的事情说出去就糟了,天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传到谁的耳朵里去,你也不想被你丈夫知道对不对?要不,我们这段时间暂时不要见面?

胆小鬼!虽说为了免生后患自然是分手为妙,但翔子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怒不可遏。她把短信重新看了一遍,随即“咚”的一声将手机向墙上扔去,手机落到床上,又弹起来老高。

自己不小心陷进去并为此自责不已,为什么那个家伙却像没事人一样?不可否认,翔子曾经非常渴望被丈夫以外的异性追求,反正那种事情也没打算长久持续,就像潮水一样,不管怎样终会退去,归于平静。和桥本的关系虽说还谈不上到玩火那种程度,但是如此恶作剧……一时的糊涂,却被荣利子抓住把柄,以致在她面前硬气不起来了。现在,没有荣利子的同意,翔子什么事情也不能做,这比脖子上套着颈链被人牵着的宠物狗还不如。荣利子的性情就像火山一样,不知何时因为什么就会猛烈爆发,所以她的命令自己不得不遵从,此时此刻,说不定荣利子正在什么地方窥视自己,想想就无法心安。自去观赏水族馆那天以来,翔子几乎没好好睡过一觉,饭也没好好吃过一顿。

居然还被她硬逼着要去箱根旅行。和荣利子在一起从来没超过两个小时,现在竟然要和她同一个房间睡觉、同一个浴场洗澡。翔子从未和同性朋友一起这样旅行过,何况对方还是那个女人。可是,除了答应去之外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只要一想到这里,翔子就感觉鼻塞头痛,脑子里“吱吱”地叫个不停。

自从自说自话地找上家门以来,丈夫对荣利子一直存有戒心。虽然可以编个谎对他说是回趟老家,但毕竟是和荣利子一同出门旅行,所以外出期间博客必须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不能露出荣利子半点儿信息——翔子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向丈夫坦白会怎么样?一旦坦白,不光和桥本的事情败露,而且自己的浅薄愚蠢等本性势必全都暴露无遗,太可怕了。至少在丈夫面前,翔子希望保持一个清新明快、没有半点儿污秽的女人的形象。

这段时间努力控制的香烟这会儿又在发出诱惑,翔子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朝起居室走去。她从书架上拿出收起来的骆驼牌香烟和打火机,点上火,吸了一口带点儿甘甜味道的烟,然后躺倒在沙发上,感觉狂乱的心情总算稍许平静下来。

她盯着飘飘荡荡在对面公寓窗外晾晒的衣物。楼下传来像是烤红薯的叫卖声,透过薄薄的窗帘,可以看见外面浅蓝而澄净的天空,阳光射进屋子照在肚子上;最近懒得打扫,所以屋子四处落满了灰尘和掉落的毛发;空气越来越干燥,看来得赶快买一台加湿器了——不久以前,每天上午的时光就是这样舒缓地流逝,如今被荣利子夺去了操控权,博客用不着自己更新,于是以前宁静的时光又回来了,这真是讽刺啊,然而这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

因为没有预先支付稿费,花井里子的约请也没有落实为书面合同,所以没有义务非得完成单行本的写作不可。大概是看透了翔子对此事并不积极,最近花井里子很少主动和翔子联系。既然只能维持如此短暂的热情,当初干吗那么起劲儿呢?其实一开始是抱着玩的心态去做的,而随着不断更新,渐渐地就像染上毒瘾一样,整天钻在虚拟的网络里,眼前的事情反倒提不起兴致,不管什么事情就只知道从写博文的角度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