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于苏斯的各种表现(第4/9页)
于苏斯继续说:
“女人比男人还糟糕。现在不是个好机会。不过也无所谓,让我们来试试演说的效力。对于有口才的演说家来说,什么时候都合适。——格温普兰,你听听我这篇婉转的开场白——各位男女公民,我是熊。我砍下自己的头来跟诸位讲话。我谦逊地请诸位静一下。”
于苏斯模仿观众的叫声:
“啰嗦鬼!”
他接着说:
“我尊敬的听众。啰嗦鬼是一句结束语,跟其他的结束语一样。敬礼,爱嚷爱闹的居民们。你们都是人渣子,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可是这也一点不影响我对你们的尊敬。经过仔细考虑的尊敬。我对刚才用自己的行动给我捧场的那几位暴徒先生特别尊敬。在你们当中有的是残废人,这个我一点也不见怪。自然界里也有瘸子先生和驼背先生。骆驼就是伛偻;野牛是驼背;獾的右腿比左腿长;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动物是怎样走路的》一书里曾经解释过这个事实。在你们当中有的人有两件衬衫,一件穿在身上,另外一件放在当铺里。我知道有这样的事。阿布扣克拿自己的胡子作抵押,圣但尼斯拿自己的圆光作抵押。犹太人甚至指着圆光发誓。都是好榜样。有债务总算有点儿东西。我尊敬你们的赤贫。”
于苏斯用深沉的低音打断自己的话:
“双料的笨驴!”
他用最客气的口气回答:
“同意。我是一个学者。所以我尽量原谅自己。我用科学的精神蔑视科学。无知是一个养活人的现实;科学是一个饿肚子的现实。一般的说,我们必须选择一下:想做学者就要饿得精瘦;想吃草就要变成驴子。各位先生吃草吧。科学抵不上一口好吃的东西。我宁愿吃一块牛排,也不愿知道它的学名是二偶肌。我呀,我只有一个优点。就是我有两只干眼珠子。我,你们看见的这个人,从来没有淌过眼泪。应该说明,我从来没有满意过。从来没有。甚至对我自己也不满意。我看不起自己,不过,我请求反对派各位在座的先生对下边这个问题表示一点意见:如果于苏斯不过是个学者,格温普兰就是一个艺术家。”
他又嗤了一下鼻子:
“啰嗦鬼!”
他又说:
“又是啰嗦鬼!这就是表示反对。不过,我现在不谈这个问题了。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在格温普兰旁边还有另外一位艺术家,就是跟我们在一起的这位长毛的高贵人物奥莫老爷,从前是野蛮的狗,现在是文明的狼,它是陛下的忠心之臣。奥莫是一位才能高强的丑角演员,可以说炉火纯青。各位集中注意力等着吧。你们马上要看到奥莫和格温普兰的表演,我们应该尊敬艺术。这样才是大国风度。你们是猩猩吗?我承认这是事实。这么说,sylvæ sint consule dignæ[4]。两个艺术家足足抵得上一个领事。好。他们拿白菜疙瘩砸我。不过没有砸到我。这也碍不住我说下去。恰恰相反。躲开了的危险使人蝶喋不休。‘Garrula pericula[5],’玉外纳[6]说。各位听众,在你们当中有的是醉鬼!而且还有女醉鬼。太好了。男的臭气扑鼻,女的奇丑无比。你们所以来挤在酒店的这些板凳上,是有各式各样的原因的:什么失业啦,懒惰啦,两次偷盗之间的休息啦,黑啤酒啦,黄啤酒啦,烈性啤酒啦,大麦酒啦,烧酒啦,杜松子酒啦,以及异性的吸引啦,等等。再好也没有了。一个幽默的才子在这儿可有用武之地了。不过我节制自己。肉欲之乐,让它去吧。但是狂饮豪食也有一定的限度。你们很快乐,只是吵得太厉害了。在模仿畜类的叫声方面,你们是出人头地的;但是,当你们跟一个太太在一个小屋里谈情说爱的时候,如果我在旁边学狗叫消磨时间,你们怎么说呢?这样会碍你们的事。好啦,现在你们碍我们的事。我准许你们闭上嘴巴。艺术跟放荡一样值得尊敬。我对你们说话的口气非常客气。”
他嚷嚷道:
“让热病掐死你和你的黑麦穗似的眉毛!”
他回答:
“可敬的先生们,我们不要找黑麦的麻烦。找出植物跟人类或者畜类相像的地方,这是对植物界的不敬行为。再说热病也不会掐人。似是而非的比喻。请可怜可怜,安静一下吧!请容许我对你们说明,你们缺少一点英国绅士的特征——庄重。在你们中间,我注意到有的人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们露着脚趾头的鞋子放在前排观众的肩膀上,这么一来,就会让太太们注意到鞋底总是在蹠骨尖端的地方开花。不要让人家看见你们的脚,要让人家看见你们的手。我在台上看见几个扒手把他们灵巧的爪子伸到他们旁边的傻瓜的衣袋里去了。亲爱的扒手先生,不要不顾羞耻!如果你们乐意,可以给你们的邻居几拳头,可是千万别偷他一个铜板。你们偷他一个铜板比把他的眼睛打肿还要使他生气。打坏人家的鼻子,好。市民对他们的钱比对他们的美丽更注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请你们接受我的同情。我并不是责备扒手的学究。罪恶是一个事实。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忍受,并且自己也在犯罪。谁也逃不过自己罪恶的寄生虫的折磨。我只说这一点。我们身上不是都有发痒的地方吗?上帝还在魔鬼盘踞的地方搔痒呢。就拿我来说吧,我也犯过错误。plaudite,cives[7]。”
于苏斯发出一阵子嘲骂的声音,但是终于被他最后的几句话压下去了:
“各位老爷,各位先生,我看得出我的演讲引起了你们的反感,真是荣幸。我同你们的咒骂暂时告别一下。现在,我安上我的脑袋,马上就要演戏了。”
他把演讲的声调改变成平常说话的声音。
“下幕。让我们喘口气。我刚才太软弱了,不过我的话都说出来了。我管他们叫老爷和先生。我说的话跟天鹅绒一样柔和,可是毫无用处。你对所有这些浪荡鬼有什么看法,格温普兰?近四十年来,因为这些刻薄恶毒的思想所引起的激烈行动的缘故,英国受的这份儿罪,我们看得多么清楚啊!古英国人是好战的,现在的英国人却闷闷不乐,整天想心事,他们瞧不起法律,不承认王权,并且还自鸣得意。我已经尽量发挥了雄辩的作用。我毫不吝惜地对他们说了许多跟青年人鲜嫩的腮颊一样动人的比喻。他们受到感动了吗?我很怀疑。他们的食量惊人,并且还吸烟草,在这个国家里,甚至连文人写作的时候嘴里还要衔着烟斗,对于这样的一个民族还能有什么指望!没有关系,咱们演戏吧。”
传来了戏幕的铁环滑动的声音。两个吉卜赛女人的鼓声停下来了。于苏斯从挂钩上取下他的“西风尼”,弹了一段序曲,小声说:“喂!格温普兰,多神妙啊!”接着,他就同他的狼摔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