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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开始擦身上的水了,我这才从水里出来,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上滑了一跤,我是往前扑倒的,有足够的时间伸出手来保护自己,但还是重重地跪了下去。亚普忍不住笑了,我爬起来,穿过草地向他走去,他说,“你流血了。”我看了看右膝盖,我是觉得那里热乎乎的,此刻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环顾四周,弯下腰在那堆衣服中找到自己的内裤,把我的膝盖包扎好,然后把毛巾递给我。“把身子擦干,”他说。“回家后我再用绷带给你包扎一下。”

他让我在椅子上坐下就上楼了。我听到他在到处翻东西,最后拎下来一个急救箱。急救箱很大,上面有个带把手的圆盖。他在椅子边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内裤揭掉,从箱子里拿出一瓶碘酒。到家了,我心里想着,同时咬紧了牙齿。他用一大块纱布把我的膝盖裹起来,然后又用易理妥褪疤贴(2)将它黏住,伤口包扎好了。收音机还轻轻地播放着某种爵士乐。我告诉自己,勇敢点。厨房的窗户敞开着,小屋的后面传来某只绵羊发出的阵阵干咳。他站起身来,用手在我的湿发上抚弄几下,就像一个乡村老医生在安慰一个不适的孩子。“再来瓶啤酒怎么样?”他问。“压压惊?”

“好的,”我说。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像傍晚时候那样,再次面对面坐了下来,一人抱一瓶啤酒。亚普给自己卷了支烟,静静地抽着。一辆汽车开过去了。外面一片宁静,远处的汽车换低档爬上堤坝的声音都能听到。喝完啤酒后,我站了起来,说:“我走了。”

亚普也站了起来。“我也不清楚双胞胎该是什么样,”他说。“但我知道最终总是要分开的。”

我还是不太舒服,但比一小时之前好多了。他陪我游泳,慢悠悠地抽烟,给我包扎膝盖,跟我一样把啤酒送到嘴边。现在,他对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农场帮工了。我点点头。

“最好是平等对待,”他说。

我再次点点头,感觉自己的下唇开始颤抖。他朝我走过来,一只手搂住我的脖子。“总会来的,”他说。也许,一辈子也就那么一回,你会亲亲祖父的嘴唇,那就是在祖母去世之后;现在,他就那样亲了亲我,好让我的嘴唇不再颤抖。“该来的,总会来的,”他重复了一遍,轻轻地推着我朝前门走。那条沾血的内裤还在地上,在我刚才坐的那把椅子旁边。

母亲和亨克在厨房里,桌上的灯已经点亮。

“发生了什么事?”母亲问。

“摔倒了,”我说。

“谁给你包扎成那样的?”她已经跪下来,要把绷带解开,再更好地包扎一下。

我退后一步。“亚普。”

“你在亚普的屋子里吗?”

“嗯哼。”

“你们在喝酒吗?”

“是的,啤酒。”

亨克皱了皱眉头。

所有的门都敞开着。为了不用老看着亨克,我朝大厅那头的父亲看去。他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像一块石板,一声不吭,手里的报纸翻得沙沙响,但他并不在看报。

丽特不在,因为那天不是周末,而且已到了快要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此后,在八月底和九月初,我又去找了亚普好几次。

“你为什么老去亚普那儿?”父亲满腹怀疑地问。

“没为什么,”我说。

“他已经找到其他可住的地方了吗?”

“我不知道。”

“或者找到了其他的活干?”

“应该没有。”

“那你们谈些什么?”

“什么都谈。”

“你过去从来不到他那儿去。”

“现在我去了。”

“奇怪,”父亲慢慢地说。“太奇怪了。”

我们面对面坐着喝啤酒,他坐在沙发上,我坐在椅子上,我很想抽根烟,但没有抽。屋里如此安静,他从来不把烟袋递给我,我拜访了他那么多次,他也从未谈起过父亲,实际上他几乎不说话,即便有话,那也是我在说。我还年轻,考虑的主要是我自己,很少过问有关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怎么会长着鹰钩鼻,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从九月初开始,我就滔滔不绝地讲我最初的大学时光,我的功课以及我的同学。我没有成为农夫,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你看那些动物的神情跟你弟弟不同,”他说。

“此话怎讲?”我问。

他也解释不清楚。“你跟他不同,你看待事物是不同的,也许他看那只鸟也很不一样呢。”

“我根本不看它。”

“明白了吗?”

不知不觉,他帮我克服了某种障碍:在家里我能直视亨克的眼睛,多多少少不在意丽特的存在。“该来的一切总是要来的,”甚至在他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能听到他这么说。

我最后一次去这个农场帮工的小屋是在九月中旬。当时起居室里有很多纸板箱,书架上已有一半是空的,地毯已卷到沙发后面,收音机的插头已经拔掉。

“明天我要走了,”他说。“跟你父亲说一声。”

“你要去哪里?”我问。

“回弗里斯兰。”

“你是弗里斯兰人吗?”

他用弗里斯兰方言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我的口音?’”

“没有,从没注意过。”

“有空的话去那里玩。”

“我会的。”

最后一次,他用他的大手搂住我的脖子。“你不会有事吧?”

“当然,”我说。

“很好。”

我等待的东西从未及时来到,我也再没有见过亚普。秋天,我偶尔会走进那间空空的小屋,在那里我成了另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那里一直散发着烟草的味道。七个月后,亨克死了。几天之后,我便回家给奶牛挤奶。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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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凡·尼尔(Van Nelle),荷兰一香烟品牌,产自凡·尼尔烟厂,该厂主要生产自卷烟。

(2) 易理妥褪疤贴(Elastoplast),德国一褪疤贴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