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风是自由的 1992—1995(第10/12页)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四处飘散,比较可信的推测都涉及那个选择背后的原因。很多人嘀咕着唐·卡洛其实有女人,很快就要结婚。有些人则低声抱怨着他其实是同性恋。相对没那么丑陋的推测则认为,现在许多年轻教士只是利用教会来完成学业,接着,一旦拿到文凭便会抛弃上帝之家。
食堂重建计划泡汤了。在过去,只有牧师的固执己见和牧师助手们的忠诚献身才能让这种事情继续存活下去,但现在,唐·卡洛离开了,没有人再有那种合适的能力推动那个方案继续。
筹集资金失败以后,残留下来的被烧黑的那部分结构也被推倒了,捐款被退回。我父亲拿回了那一百万,带着我们去了卡普里岛。在岛上那三天的时光里,没有人提到食堂,自从他变得相当富有会让人害怕和他作对之后,我母亲也不再要求献身于那份志愿工作了。我感到满意,因为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去见那个纵火的男孩了,甚至我根本不愿意再去想他。我不会想念他,也不会去想他在做什么,很有可能如果我在大街上偶遇到他,我会换条人行道绕开。
在卡普里岛短短的假期里,我们会在小港的一家餐厅里吃晚餐,新鲜的黑斑小鲷,每一千克一万里拉,我父亲几天前谈成的一笔小生意让我们得以享受这额外的奢华。“这才是真正的心满意足,因为即使是一个傻瓜也能靠蓝筹股赚钱,但从像黄页这样的股票里捞到百分之十,那么你就可以被定义为杰出的……”他说着,面对着悬崖峭壁,语气里充满了卖弄和炫耀。
当时我们正演着一部关于有钱人的喜剧,关于那些自出生便有钱的人,尽管我们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们只是暴发了的乞丐而已。事实上,当我们吃到鱼骨的时候,我们用双手抓起那黑斑小鲷,并用嘴吸吮着它。
就这样,当我逐渐变成我父母期望中的样子的时候,美国仔正加快步伐迈向他的梦魇。
某些时候,那其实并非梦魇。正相反,每天早上,黎明时分的新鲜空气会抚过他的脸,在他骑着他的摩托回家的时候,那是一种意料不到的喜悦,提醒着他在经历了地狱般的一夜之后还活着。又是经历了伏特加、可卡因和抢劫的一夜。
每天他在午饭时醒来,打开立体声音响,把音量开到最大,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香烟,然后拿起电话约一些朋友去吃开胃菜。像往常一样的烤面包夹火腿,下午再打会儿盹,健身房,蒸汽浴,晚餐。再然后,从没有早于晚上十点,他洒了香水出门,像是街头妓女,和值班的同伙一起开始了战争。
战利品包括了钱财、手表、金链子,如果碰巧遇到身材相似穿着讲究的人,他便能带回一双半新的添柏岚,一件可以拿到杜凯斯卡地区卖掉的皮夹克,但是并没有很多种赶得上时髦的东西让他这样子去抢。他总是去抢那些把车停在波西利波街区黑暗的街道里,然后在车里做爱的小情侣。
自从抢劫犯生涯开始,理想的猎物便与性交密不可分。那些妆容凌乱情人数量急剧减少的女人,那些中年男人和摇晃着柔软臀部操着外国口音的少女,那些某些部位巨大的变性人和他们戴着小领结的小朋友。在抢那些在汽车里做爱的人的过程中,会面对许多人间的不幸,正因如此才需要认真地选择同伙。
需要冷血的人,只认准战利品而不会乱动手脚。性骚扰和强奸会蹲好几年的牢。至少从这个角度,利奥总是苛求和他一起干活的人要正直,他不想要任何累赘。如果他碰巧遇到一个律师正在一个未成年少女的双腿间忙活着,而他的目标只是律师的劳力士的话,那就需要专注于手表,不能产生任何打抱不平的冲动情绪,留下那少女自生自灭。十八岁的时候,美国仔的黄金准则是:每个人只操属于自己的。
但在抢劫这一行越是有经验,越是能发现那些有能力的合作者反而会暴露出复杂的一面。他所认识的绝大部分的犯罪分子都是让人印象深刻地粗鲁,像是牧场里的山羊,他们甚至不能够去渴望哪怕是最低级的合法工作。因为这个道理,一个同伙对利奥如何管理生意收入感到不满,便将此事告诉酒吧里的某个人,那个人再将此事汇报给地区头目的贴身跟班,就这样一直向上,直到传进石头脸的耳朵。两个星期之后,他派出一个他的代理去和美国仔谈判,要么加入团伙,为他服务;要么就每个月上交保护费,继续自由狩猎。
“去你妈的。”这是利奥的回答。站在他面前的,被派来与他谈判的这个黑帮分子,有着和他差不多的体格,不同的是长满麻子的脸和深色的眼睛。
“我要向大佬汇报这个吗?”那个黑帮分子问道,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答案将会引发的大量工作。
“你想汇报什么就汇报什么。”利奥回答道。
那个人保持着镇定,他并不是被派来教训他的,至少这一次还不是,于是他离开了。
14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在那个春天,警察抓住了他。
一个同伙没有注意到正在驶来的摩托,就这样,一次在对两个刚拿到驾照的小孩子进行抢劫的时候,他们落入了圈套,这才是一次真正的骗局。不过美国仔只花了十四个月的时间就被放了出来,这多亏了他以前干净的犯罪记录,还有在抢劫时只是带着一把玩具枪。他的同伙安杰洛,外号皮皮,因为膀胱太小,每半个小时就必须去一趟厕所,然而不符合常理的是他只在里面待了十个月,尽管他有犯罪前科。
他有能力适应那铁栏杆后面的生活,这一点救了他。那些没有团伙照应的零散狗必须要面对着无法忍受的环境、狭小的空间、糟糕的卫生、来自监狱看守和其他囚犯的敌意。但利奥能够清醒地抵抗这一切,因为他知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不管这一切有多么让人恶心,让人无助,让人心理崩溃,时间总是会过去的。
几乎所有在波焦雷阿莱监狱里的囚犯都在等待着被审判。卡莫拉分子、小偷、杀手、吸毒者、移民,所有人在一起组成了一道独特的战斗前线,争取着还未被夺走的清白,而这使得整体气氛并没有预期中那么阴暗。尽管到处都是肮脏不堪、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毒品,还有难以下咽的食物,但在牢房内你能感觉到所有的焦虑都是临时的,就好像在所有的这些腐烂之外还有希望环绕在四周。
最开始的时候,他被安排在位于阿韦利诺楼内一个牢房里。同屋里有一个年龄不明的海洛因上瘾者,一个长着眼镜蛇脸的摩洛哥人,还有一个臃肿的那不勒斯人,是专业抢劫犯,从一个监狱到另一个,他已经在狱中度过了九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