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谭巴(第2/3页)

“他们都是行尸走肉,侄子。”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死后,灵魂被巫师们用魔法收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但臭气熏天还不堪入目。他们的身子暴露在阳光下就会开始腐烂,于是他们用衣服来遮羞。他们不吃人肉就活不下去,所以松巴人一召唤,他们就来当帮手。”

男子说完后,马杜呆滞地坐在那里瑟瑟发抖,尽管那天晚上气温并不低。他一边绝望地扭动双手试图挣脱束缚,一边盯着那些面目狰狞的行尸守卫,琢磨着食人宴什么时候会开始。

当天晚上并没有进行食人宴,因为红毛除了填饱肚子还要谋划别的事情。到了半夜,城中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只剩下天边的一抹红光;透过烟雾和火花,月亮和明朗的星星终于重新映入眼帘。城中的喧嚷声突然变得大声起来。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尖叫声和低沉恐怖的呻吟混杂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声音都在加剧。红毛们不安地交头接耳起来。一个身着铁甲、脸型硬朗的男子带领着一群人急匆匆奔向城里查看情况。

起初马杜没发现任何异样,只见红毛大步走向破毁的城门,银色的月光映得武器闪闪发光。之后门柱淹没在一片阴影之中。那片阴影只有上半截儿,似乎底下半截被一片黑雾吞噬了。然后马杜反应过来那片黑雾其实是人;一大群人从城中蜂拥而出,像一团墨水打散在了整片草地,有将红毛整个儿给吞没的趋势。

那些人中大都是全副武装的松巴武士,他们的兵器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在他们中间是乌秧乌秧的另一群人。那群人被松巴武士押着,几乎全身赤裸,手无寸铁,悲惨地尖叫着、呻吟着。马杜听懂了其中一些话。

“那些都是我们的人。”旁边的一个人痛心地说道。“你没听到他们在呼唤神灵吗?松巴人要杀掉他们,而红毛想要先把他们买下来。”

此外还传来一阵阵吼骂声——松巴人和红毛正恶语相向。马杜看见松巴人抬起了弓、举起了矛。红毛回呛的声浪越来越高,与此同时玛尼俘虏缓缓走出城来,黑压压的一片,慢慢向四野散开。

“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谭巴低声说道。“瞧——没人在监视我们!”确实如此,附近几个红毛的注意力都在城市那边,愤怒地咕哝着,拨弄着手中的武器;有几个则正忙着将东西塞进大火筒的炮口里。

“我的绳子绑得太紧了。”马杜绝望地悄声说道。“我都试了好久了!”

“转过身来——让我试下。我有只手已经松开了。”

马杜转过身去,感到谭巴的手正笨拙地轻轻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绳索。谭巴的绑绳虽比他的松,也不过就更松一点点儿。马杜感到谭巴的手指摸到了绳结,又滑开了,再摸回去,扯一下却又脱了手,搞得筋疲力尽也毫无进展。这时离他们最近的红毛少年咳嗽了一声,往草地上吐了口痰,侧过身来。他的同伴突然扯着他的胳膊,指着人群中骚动的地方,气呼呼地说着什么。

手指又摸了回来,轻轻扯动绳子,笨笨的却毫不懈怠。马杜觉得手上有什么东西又被扯了一下,肯定是一条绳子松脱了。一只手果然很快就解脱了,然后手指快速地摸索着解开了另一只手,再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绳子,于是他彻底自由了!

他的心脏猛烈撞击着肋骨,仿佛身体里有个小人发狂地在敲鼓。他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然后放到谭巴的手腕上,同时跪下去凑近他的朋友避免被人发现。红毛跟松巴人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对付松巴人上面。他们怒视着松巴人的举动,像狗一样发出喉音嚎叫。马杜在解一道绳结时折断了一根指甲——只怪那绳结系得太紧,而且自己也看不见!还好最后终于解开了——谭巴的手也自由了!

“大侄子,现在到我了——把我松开!”旁边一个人恳求着,声音里透着焦急和绝望。马杜让谭巴自行解开脖子,然后跪在那人背后。他感到周围的人开始兴奋起来。还要解开多少人他才能跑掉呢?这时谭巴已猫在一个年轻女人身后帮她解开绳子了。等这个女人松了绑……

“他的解开了吗?有人松绑了!到我了,孩子——到这边来!”这微弱颤抖的声音来自一个胖男人,穿着讲究,像是个商人。马杜没有理会他,继续扯着那牢固的绳结,心想会有其他人让他安静下来。但那颤抖的话音又起,依旧低沉而焦急。

“等下过来这边,孩子!就在你背后!”

这时响起了急促的嘘声,跟着砰的一声,随后有人叫苦不迭,似乎有人被踢了一脚。大家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马杜探头从那人肩膀看过去,心里早已料到发生了什么。那个红毛少年已经转过身,窥视着在暗处的他们,想弄清楚出了什么状况。他操着难听的口音训斥了他们几句。大家都吓得不敢动。马杜恐慌得突然觉到口干舌燥。他警惕地往左边看去,小心咽了下口水。谭巴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指望身后的树影能够掩护自己。

红毛少年跟另一个守卫嘀咕了几句,然后那人就从火堆中拿了个火把过来。少年叱责着让他动作快点。只见他举起火把径直朝俘虏走来。就在这时谭巴跑了起来。

谭巴飞快地往左边跑去,几乎悄无声息。马杜本以为他可以跑掉。但是谭巴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摔倒了;等他起身时,红毛少年离他只有几十米了。烧火短棍突然爆响,谭巴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又倒了下去。

谭巴帮忙松绑的那个人也跑了起来,引来更多红毛从火堆那边赶来拦截。但是那人比红毛快得多,而且壮硕如牛。他撞倒一人,接着从另一人胳膊下钻过去继续开跑,在树木的掩蔽下左躲右闪。两支烧火短棍同时响了起来,但那人没有停止脚步,红毛只得无功而返。

马杜没有动。他知道自己应该跑掉,但不能丢下谭巴。他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可不能丢下他不管。他站起身,全身因为害怕和犹豫而剧烈发抖,一瘸一拐地迅速向谭巴倒下的地方移去,不敢弄出一丝声响。

谭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毫无生还希望。蜷曲的身子静静趴在草地上,脸部朝下。月光洒在他平滑黝黑的背部皮肤上。马杜弯下腰,手碰到左下方一块温热而黏糊的东西。他本想翻过朋友的身子再看下他的脸,但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被红毛抓住了,并被粗暴地拖开了。其中一个红毛——就是射杀谭巴的那个没有蓄胡子的少年——一脚踢翻了谭巴的身子,恶狠狠地说了个字,那意思想必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