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搏斗(第2/3页)

汤姆痛苦地呻吟着,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还没回过神来,那黑人少年的双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不断收紧,拇指死命地往里按,让他无法呼吸。汤姆双手反扣住塞缪尔的双臂,掰开他得以脱身,紧接着猛扑上前,挥拳打向塞缪尔的脸部,但塞缪尔把脸一转躲开了这一拳。汤姆的手臂毫无威胁地从塞缪尔头顶划过,反而被对手趁机抓住,并顺势给他来了个过肩摔。只听见砰的一声,汤姆重重地撞在船舱壁上,双脚砸烂了侧窗上两面镶有铅条的玻璃,以至于落地时碎玻璃在他脚上割破了好几道血口,最后他只得蜷缩着身子倚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一时间那非洲少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死死地瞪着汤姆,胸口由于那番奋力搏斗还在轻微起伏着。等到汤姆缓过气来挣扎着起身时,马杜又扑了上去,一边膝盖顶住他胸部,另一边压住他的上臂,同时一只手按住他的喉咙,将他摁在墙边。汤姆的另一条手臂卡在侧面墙上,左脚还挂在窗口残留的锯齿状玻璃上,无法动弹。

两个少年相互瞪着对方的眼睛,一动不动。外面没人听到动静吗?汤姆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那只被卡住的手,暗暗摸索自己一直别在腰间的短刀。终于,他摸到了!要是胳膊没卡在墙边,自己可以使得上力就好了!但正当他笨拙地用手指想把刀从刀鞘中拉出来时,不料一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并将刀子夺了过去。汤姆只觉得脖子被扼得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一边挣扎一边无助地瞪着马杜,而马杜举着刀子在他眼前左右比画,似乎在琢磨该刺向哪里。汤姆扭动身子奋力挣扎,但一点用都没有。他可以感到喉咙中的气息正一点一点被挤空,全身的力气也越来越弱。最终他瘫软下来,眼前开始发黑,不停打圈儿的刀尖逐渐模糊起来。

突然,卡住喉咙的手松了,汤姆又能够呼吸了。他明显看见刀子在眼前悬了片刻,然后被不屑地扔了出去。马杜吐了他一脸唾沫,站起身来。

汤姆一动不动地躺着,像头溺水的猪,喉咙很痛,但还是得大口吸气。当时他被收拾得神志不清了,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冲进主舱的那群人的喧嚷声。当他终于可以挣扎着坐起身时,罗伯特·巴瑞特却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躺回去,一边将他还在流血的那条腿从玻璃碎片上取了下来,一边像头熊一样咆哮着呼叫大夫。汤姆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看见塞缪尔正被乔治·菲茨威廉狠狠地押在地上。三名绅士则在一旁兴高采烈地相互攀谈,其中一人还举着从地板上找到的那把刀子。

“我亲眼看到那双邪恶的手里握着把刀!要不是汤姆把刀打落在地,他可能早就被捅成死猪了,没错!”

“他已经跟猪差不多了——瞧他的脚!”

“这就是想要感化异教徒的下场!这么做纯粹是自以为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我想让动不动就引用圣经的弗朗西斯·德雷克来看看!你这野蛮的小屠夫——我要揍你耳光!”

乔治·菲茨威廉还真那么做了,朝着马杜脑袋左右开弓各来了一拳,直到船长那熊一般的吼声将他镇住了。

“先生,放开那个小伙,行吗!这里不是街头打群架!这条船上的裁断权属于代表女王的上将,各位都要搞清楚这点!”

两人相互怒目而视,船舱随即陷入了沉静。汤姆想起了旅途中早些时候发生的一场恶斗。当时菲茨威廉也被卷入其中,并且差点因为暴动被处决了,最后幸亏大多数海军军官求情,巴瑞特也帮忙求了情,才得以幸免。菲茨威廉停下了手,生硬地点了点头。

“好吧。上将肯定不会追究这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上将和大夫几乎同时赶到。大夫看见血迹后,默默快步走到汤姆身边,然后厉声吩咐助手去取水、药草和布条。上将见状粗略查看了下伤口。

“没有致命伤。大家都冷静下来,先生们,那样我们才不会乱下结论。菲茨威廉先生,你为什么扣住我的侍从?”

“因为他要杀死小汤姆,阁下。我进来时,这个暴徒正骑在汤姆身上,刀子已从刀鞘中拔出。凶器就在这里。我早说过最愚蠢的是……”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乔治。但我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有这么大力气。汤姆,那小家伙站在你身边看起来瘦得跟一副竹竿似的——到底怎么回事?”

霍金斯在长桌桌首专属他那张雕花橡木大椅上一坐,船舱里顿时一片肃然。

“他先动的手,先生,还……”汤姆噎住了,因为一说话喉咙就疼,同时用手抹掉马杜喷在他眼睛上的唾沫。他愤愤地朝那黑人少年瞥过去,发现马杜也正望了过来,面无表情,但那傲然的沉默对汤姆来说几乎是一种羞辱了。

“他动手打你?为什么?”

“他无理取闹,先生。只是因为我催促他快点脱下外套。”

汤姆思考着该怎样回答接下来的问题。是让上将下令把那个黑人少年直接吊死更好呢,还是放他一马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再找机会亲自复仇呢?

“他抢过你的刀,试图杀死你——是那样吗?”

汤姆朝穿着精致马甲和褶皱翻领的黑人小侍应看了很长一会儿,心想:要是看着他被绞索勒住脖子,就像自己刚才那样透不过气来,不是很解气吗?

“他夺走了我的刀,先生。”他感到舱内的紧张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乔治·菲茨威廉笑了起来。“但他没要用刀来杀我。他……有过这样的念头,我觉得,但后来扔掉了。”

汤姆含糊不清地快速说出了最后几个字。这几句话说得很是痛苦,一方面是因为自尊,另一方面也因为受到喉咙伤痛的折磨。让人知道自己被一名奴隶少年打倒,而且命都是从人家手里捡回来的,这多么地难堪啊!

约翰·霍金斯干笑了一下:“哦!看来野蛮人也有怜悯之心啊!要是因为这个吊死他就太不公平了。”他转向塞缪尔,仔细看着他那张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脸。“先生,你想为自己说点什么吗?嗯?我猜没有。少年,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打他?”

马杜脸上闪过一丝表情,介乎惊讶和骄傲之间的神情。没错,那里面的确有种傲意,汤姆看得很清楚。当他刻意将眼神避开上将,漠然望向窗外时,明显抬起了下巴。

“你这个小野种!”霍金斯骂道,声音不大但语气强烈,怒意中还透着对马杜的一丝欣赏,这让汤姆尤其难受。一时间整个船舱都陷入了沉默,而马杜则继续望着窗外。到后来霍金斯笑了,而这笑声也带着对马杜的欣赏,更让汤姆羞愧得胃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