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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发觉工作让她的精神焕发出活力。每天太阳刚一升起,她就来到修道院,一直待到夕阳西下,金光铺洒在狭窄的河道和密匝匝的帆船上,她才返回平房。院长嬷嬷让她照料年纪较小的孩子。凯蒂的母亲把料理家务的一套本事从自己家乡利物浦带到伦敦,凯蒂尽管生性轻佻,却也承袭了相当的禀赋,但提起这些她总是一副自嘲的腔调。她厨艺不错,缝缝补补也是一把好手。这份才干一旦显露出来,她便立刻被调去监管那些做缝纫、拼缀的女孩子。她们能听懂一点儿法语,她也每天都学上几句中国话,因此这工作对她来说不难应付。在其他时候,她还得去照看更小的孩子,免得他们调皮捣蛋。她要给他们穿衣服、脱衣服,该睡觉的时候就照顾他们睡觉。这里有不少小孩子,由几个阿妈照看着,但也吩咐她留意关照。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特别重要的,她情愿做些更费力的差事,可院长嬷嬷并不理会她的恳求,凯蒂对她深感敬畏,没再去纠缠。
最初几天她必须想办法克服对那些小女孩轻微的反感,她们的头发又硬又黑,黄色的圆脸上瞪着刺李子一般乌黑的眼珠,一个个穿着丑陋的制服。但她想起院长嬷嬷在她第一次造访修道院时,身边围着那些丑陋的小东西,温柔的表情让面容都变得那般美好,她便决计不向自己的本能屈服。不久,她就能把这个和那个因为跌倒或者正在长牙而哭个不停的小东西抱在怀里。她发现温柔地说几句话(尽管孩子听不懂她的语言)、搂抱一下、用自己柔软的面颊贴紧那哭泣的小黄脸,都可以起到安慰和舒缓作用,这也渐渐打消了那种陌生的感觉。孩子们也不再怕她,每每遇到幼稚的小麻烦就来找她,看到他们信任自己,她便体会到一种奇特的幸福感。那些跟她学针线活的大孩子们也是这样,她教她们针线活。她们明亮而聪颖的笑容、片言只语的赞美带给她们的快乐,都让她深受感动。凯蒂觉得她们喜欢她,心里既得意又自豪,反过来也喜欢她们。
不过有一个孩子她怎么也无法习惯。那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因为患上脑积水成了白痴,大脑袋加上矮小的身子让她显得头重脚轻,摇摇摆摆,一双大眼睛里空无一物,嘴巴流着涎水。这个小生灵总在嘶哑地嘟囔着什么,让人既讨厌又害怕。不知因为什么,这个傻东西对凯蒂产生了一种依恋。偌大的屋子里,不管她走到哪儿,白痴都跟着她,死死抓住她的裙子,把脸紧贴在她的膝盖上,还想去抚弄她的手。她厌恶得直哆嗦,知道这小东西渴望爱抚,可她就是下不了决心。
有一次,她跟圣约瑟修女谈起这个孩子,她说这小东西活得实在太可怜了。圣约瑟修女微微一笑,朝这个不幸的小东西伸出手去。她走了过来,胀鼓鼓的额头在修女的手上来回蹭着。
“可怜的小家伙,”修女说,“她被送到这儿的时候马上就要死了。上帝发了慈悲,当时我正好站在门口,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就给她施洗。你都不相信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保住了她的性命,有三四次,我们都以为她小小的灵魂就要升天了。”
凯蒂沉默着。圣约瑟修女能说会道,接着又聊起了别的事情。第二天,那个白痴孩子来到她跟前,摸她的手,凯蒂横下心来,爱抚地把手放在那光秃秃的大脑壳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是,突然之间,那乖戾无常的孩子离开了她,好像对她失去了兴趣,那天和随后的一整天都没再理睬她。凯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是微笑又是做手势,想把她吸引过来,但她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