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潜水员来竞选
几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场面,可是伊列乌斯人从来没有因此而失去对潜水员的赞赏。他们身穿铁和玻璃制成的潜水衣,就像是从另外星球上来的人在港湾口这里登上地球。他们潜入到水里去,海水和河水就是在这里汇合的。最初几次,全城的人都跑到乌尼昂山山顶上,尽可能从更近的地方观看。潜水员们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人们一阵阵的喝彩声。下水,抽水机开始工作,水中升起了漩涡,冒起了气泡。店员们离开了柜台,搬运工们放下了一袋袋的可可,厨娘们走出了厨房,裁缝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纳西布离开了酒店。有些人租了一些小划子,围着拖船兜着圈子。总工程师是个肤色略红的单身汉(为了避免麻烦,蒙迪尼奥·法尔康要求部长派个单身汉来),他扯着嗓门高声地下达着各种指令。
看到潜水员们的这种古怪模样,堂娜阿尔明达吓得发呆了:
“真是什么东西人都能造出来!在招魂会上,我要是把这事讲给我死去的丈夫听,他可能会说我是在撒谎骗人。可怜的人,他活着的时候可没有见过。”
“我还以为这是骗人,不是真的呢。下到海底去……我可没有想到。”加布里埃拉坦白地说道。
乌尼昂山顶上的人总是挤得满满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可可收获季节已经进入尾声。船形的晒板上和炉子上晾着烘干的可可,出口商的货栈里,巴亚那、科斯特拉和劳埃德轮船公司小船的船舱里都装满了可可。当这些小船驶进或离开港口时,拖船和挖泥船就离开港湾口让小船通过,然后马上再返回来继续工作。工程进展得很快,在那段时间里,潜水员成了人们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物。
加布里埃拉向堂娜阿尔明达和小黑孩图伊斯卡解释说:
“据说海底要比陆地好看,那里面什么都有,不亲眼看到是很难相信的。有比孔基斯塔还要大的小山,各种颜色的鱼和它们活动的渔场,长着鲜花的公园,比市政府前面的公园还要漂亮。另外还有树,有植物,甚至还有没人住的城市,不用说,还有沉到海底下的轮船。”
小黑孩图伊斯卡表示怀疑:
“这儿光有沙滩,光有巴拉乌纳[74]。”
“傻瓜,我说的是海里面,海底。是一个小伙子讲给我听的,他是个大学生,整天看书,知道的事情可多了。那时候我正在一个大城市里给一户人家当女用人,他讲各种各样的事情给我听……”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景,加布里埃拉微微地笑了。
“太巧了!”堂娜阿尔明达喊了起来,“我刚好梦见一个小伙子敲纳西布先生家的门,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把脸藏在扇子后面,打听你的情况。”
“堂娜阿尔明达,这可真是活见鬼了!简直没法让人相信。”
整个伊列乌斯都注视着港湾口的疏通工程。除了潜水员之外,安装在挖泥船上的机械也引起了人们的赞扬和惊讶。泥沙被运走了,港湾口的底部清理好了,通道加宽了。在像地震时发出的轰鸣声中,这些机械仿佛是在搅动着城市的生活本身,使它永远地改变了。
施工队的抵达使两派政治力量的对比发生了变化。挖泥船、拖船、掘土机、工程师、潜水员以及工程技术人员的出现,对拉米罗·巴斯托斯上校是个致命的打击,使他已经削弱得相当厉害的威望面临着彻底崩溃的威胁。用上尉的话来说,机器每在沙滩上转动一次齿轮,就意味着拉米罗上校又减少了十张选票。从拖轮到达的那个黄昏开始,这场斗争越演越烈,也越来越粗野。那一天正是纳西布与加布里埃拉结婚的日子,入夜以后,伊列乌斯市就像开了锅似的热闹起来:蒙迪尼奥的支持者们欢庆胜利,拉米罗·巴斯托斯的人喃喃地发出了威胁,夜总会里发生了骚乱,当洛伊里尼奥带着雅贡索们冲进来朝灯开枪的时候,多拉·库·德·然博的大腿上中了一弹。一切迹象表明,这些人的意图是想把总工程师痛打一顿,逼迫他离开伊列乌斯市。但是他们的企图未能得逞,在一片混乱声中,上尉和里贝里尼奥帮助这位肤色略显红色的专家撤离了夜总会。此外,这位总工程师显得对这种混战极感兴趣,他用威士忌的酒瓶子在一个对手的脑袋上狠狠地砸了一下。据洛伊里尼奥本人讲,这次行动组织得不好,是临时匆忙决定的。
第二天,《伊列乌斯日报》发出了呼吁:这一地区原来的主人尚未待到在选举中交锋就已经被击败,他们又重新使用起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前所惯用的老办法来,而且是赤裸裸地丝毫不加任何掩饰。这表明,他们永远不过是些雅贡索们的头子罢了。尽管受到当权者庇护的那些土匪发出了无视国家利益的喧嚣,由于进步的积极倡导者拉伊蒙多·门德斯·法尔康的努力,联邦政府仍然派来了施工队。如果认为通过暴力就能把那些联邦政府派来疏通港湾口航道的能干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吓倒,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不,他们吓不倒任何人。可可产区进步事业的拥护者唾弃这种斗争的手段,但是,如果那些卑鄙下流的对手硬要逼着他们这样干的话,到那时候他们是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的。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工程师从伊列乌斯市被赶走,这一次已经没有什么借口可以对他们进行恐吓了。这一期《伊列乌斯日报》上的文章写得十分感人。
阿尔蒂诺·布兰多和里贝里尼奥把他们庄园里的雅贡索拉进了城里,有一段时间,工程师们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就由这些奇怪的保镖陪同。同样,人们也可以看到,一只眼被打坏了的声名狼藉的洛伊里尼奥也带领着一帮阿曼西奥·莱阿尔和梅尔科·塔瓦雷斯手下的雅贡索,其中有一个名叫法贡德斯的黑人。但是,除了在昏暗的胡同中那些妓女住的家里发生过一些骚乱之外,没有发生过更严重的事情。施工在继续进行,人们对在拖轮和挖泥船上工作的人一般都很钦佩。
越来越多的庄园主站到了蒙迪尼奥这一边,阿尔蒂诺的预言已经成了现实:拉米罗·巴斯托斯开始孤立了。他的孩子们和他的朋友们已经看到了这种形势,现在,这些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州政府的身上,寄托在“即使反对派在选举中获胜,州政府也将不予承认的”这一点上。拉米罗的两个儿子(大儿子阿尔弗雷多大夫此时也在伊列乌斯市)和他的两个最忠诚的朋友阿曼西奥和梅尔科在上校的家里谈到了这件事。他们要按老式的做法准备这次选举:把选举用的长桌和选举委员会以及花名册控制起来,采取代人画圈的办法,这样郊区的选举就有了保证。不幸的是,在像伊列乌斯和伊塔布纳这样重要的城市里,使用这种办法而不冒些风险是难以办到的。阿尔弗雷多说,州长已经向他做了绝对保证:即使蒙迪尼奥和他的人在选举中以绝对优势获胜,他们也休想得到州政府的承认。州长不会把这一可可产区、这个该州最富有、最繁荣的地区交给像蒙迪尼奥这种野心勃勃的反对派去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