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轮船和爱神美人鱼

是的,现在纳西布彻底地感到称心如意了。时间过得真快,下一个星期天就要进行大选了。谁也不再怀疑这次竞选的结果,就连在里约热内卢自己诊所里的愁容满面的维托尔·梅洛大夫也是如此。阿尔蒂诺·布兰多和里贝里尼奥已经在商业餐厅订了规模盛大的午宴,日期就安排在一个星期之后,届时不仅要大喝香槟酒,还要大放焰火。各种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也都张贴出了海报。蒙迪尼奥出面搞了一次募捐,本来准备把上尉出生后住过的和令人怀念的卡祖济尼亚·奥里维拉也曾住过的那间房子买下来送给上尉。但是,这位未来的市长表现得十分豪爽大方,他把这笔钱统统捐给了阿尔弗雷多·巴斯托斯在孔基斯塔山上开办的免费为穷人孩子治病的诊所。选举一结束,纳西布就打算和里贝里尼奥一起去看看人们讲过的位于巴弗莱山另一边的那些土地,准备买下一块,雇人种上可可树,开辟成一个可可园。

纳西布有时和人下棋,有时跟朋友们聊天,讲着在叙利亚发生的故事:“在我父亲的故乡,情况要比这里更糟!……”他每天睡一个午觉,肚子吃得饱饱的,放心地打着呼噜。他还和尼奥加洛一起去夜总会,跟玛拉睡觉,也跟其他女人睡觉。每当找不到其他的女人、回到家里不累也不困的时候,他就去找加布里埃拉,也许跟她睡觉的次数比跟其他女人的还要多,因为任何一个女人也无法和她相比。一到床上,她是那样的炽热,那样的疯狂,那样的甜蜜,好像她就是为此才来到世上的。睡觉的时候,纳西布和从前一样,把一条腿放在加布里埃拉圆圆的屁股上。但是有一点与过去不同:现在纳西布不再吃醋了,不再担心会失去她了,不再急切地希望把她改造过来了。睡午觉之前,纳西布一个人在思考着:现在他找加布里埃拉不过是为了跟她睡一觉罢了,他对待加布里埃拉和对待玛拉、拉克尔、红头发的纳塔莎以及其他所有的女人是完全一样的,不再有任何东西把他和加布里埃拉拴在一起,也没有昔日对她的那种柔情了。这样倒蛮好。加布里埃拉总到多拉的家去,跳舞,唱歌,准备着五月份的圣母马利亚月的庆祝活动。纳西布知道这件事,但他只是耸耸肩膀,甚至还想去看看呢。加布里埃拉只是他的厨娘,当纳西布想要跟她睡觉的时候就去找她。多么好的厨娘!没有比她更好的厨娘了。她在床上的时候也不错,岂止是不错,简直可以说能使人心醉神迷。

在多拉的家里,加布里埃拉笑呀,玩呀,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在圣诞节游行时,她将打着旗子在前面领路,在圣乔治节日之夜,她将围着篝火欢快地跳跃。加布里埃拉的心情十分舒畅,生活啊,是多么美好。十一点的钟声一响,她就回家去等着纳西布先生,也许这一夜纳西布先生会到她的那间小房子里去,用胡子在她的脖子上蹭痒,把沉甸甸的大腿放在她的屁股上,纳西布柔软的胸膛就像是她的一只枕头。在家里,加布里埃拉紧紧地把猫贴在自己脸上,小猫咪咪地低声叫了起来。她听堂娜阿尔明达给她讲有关招魂会的事和婴儿出生时的情景。上午不下雨的日子,她就一边吃着番石榴和红色的樱桃,一边晒太阳。她和她的好朋友图伊斯卡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现在图伊斯卡正在学习做木工。有时她光着脚在海滩上奔跑,把两只脚放在凉水里玩。下午她在广场上跟孩子们一起转着圈子跳舞。晚上她望着月光等着纳西布从酒店回来。生活啊,是多么美好。

只差四天就到举行大选的那个星期天了,就在这一天下午三点钟左右,从瑞典开来的货轮在伊列乌斯的海面上威严地拉响了汽笛。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轮船。小黑孩图伊斯卡听到这个消息就跑了过去,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免费地宣传开了。市民们都聚集到了海滨的林荫道上。

就连主教来的时候也未曾像这一天这样热闹过。烟火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在天上噼里啪啦地响着。两只停泊在港口里的巴亚那公司的轮船拉响了汽笛,驳船和汽船也鸣起喇叭向瑞典的货轮致意。小舢板和独木舟离开港湾口驶向深海,为瑞典货轮引航。

货轮慢慢驶过港湾口,桅杆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各国国旗。人们在街上奔跑着,随后聚集在码头附近。桥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五·一三诗乐社奏着军队进行曲赶来了,若阿金敲着大鼓。商店都关了门,各个私立学校、小学、埃诺什中学也全放了假。小学生们在港口不停地鼓掌。教会女校的姑娘们站在桥上显得十分引人注目。小汽车、卡车和公共汽车喇叭齐鸣。在一堆人群里,格洛莉娅站在若苏埃和里贝里尼奥中间,面对着众多的太太们放声大笑。托尼科·巴斯托斯显得十分严肃,他和堂娜奥尔加臂挽着臂站在一起。热鲁萨穿着一身黑色的孝服,同蒙迪尼奥打了个招呼。尼洛用哨子指挥着特伦西奥、特拉伊拉和青年巴蒂斯塔。巴西利奥神父带着他的教子们来了。巴特富多夜总会的那个瘸子老板嫉妒地看着纳西布和普利尼奥·阿拉萨。老处女们在胸前画着十字,多斯·雷伊斯姊妹笑容满面,高兴得轻轻地跳了起来,下一次的圣诞节马棚里将要增添这艘货轮的形象。上层社会的太太们,尚未成婚的小姐们以及妓女们也都来了。妓院和夜总会的女将军玛丽娅·马沙当也站在这里。博士正在清着嗓子,搜寻着各种难以听懂的词汇准备演讲。在演说中,该如何把奥费妮西娅同这艘瑞典轮船联系起来呢?小黑孩图伊斯卡爬上了一条帆船的桅杆。多拉的牧童女们带来了圣诞节游行时用的旗帜,加布里埃拉擎着大旗,走起路来就跟跳舞一样。上校们掏出了手枪,朝着天空发射出一排排子弹。伊列乌斯市全城的人都汇集到码头上来了。

依照若奥·富尔仁西奥出的主意,人们举行了一次象征性的仪式:由出口商蒙迪尼奥·法尔康和史蒂文森以及庄园主阿曼西奥·莱阿尔和里贝里尼奥把伊列乌斯直接向国外出口的第一袋可可运到货轮停泊的码头,然后装上了船。博士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瑞典副领事兼轮船公司的代理人致了答辞。

入夜,当船员们上岸以后,城里更加热闹了。船员们可以免费在各个酒店里喝酒,船长和船上其他的指挥人员被带到了夜总会里。船长的酒量很大,他在世界各地的港口品尝过各种各样的名酒。后来,他像个死人似的被当地人从巴塔克兰夜总会里架回到轮船上。

第二天午饭后,船员们又放了假,街上到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多么喜欢伊列乌斯生产的酒!”当地人骄傲地说。这些船员向当地人出售外国香烟、布料、瓶装香水和其他一些小玩意,然后又把钱花在酒店和妓院里。有的船员就醉倒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