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疯狂

在这到处是疯狂的地方,我一点也说不清将会发生什么……

——埃利胡·沃什波恩

1871年1月的第二十九天,投降的条款公布了。巴黎的所有军队立即放下武器,城墙上的炮被扔进了护城河。德军同意过几天再进入巴黎,不过只等不长的时间,巴黎处于无人占领的状态。

对法国人来说,这是历史上最不明智的、灾难性的战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失败了。法国青年在战场上伤亡的是15万人,德意志帝国的伤亡是117000人;据报道巴黎的死亡数字是6.5591万人,其中10000人死在了医院,3000人是在战场上死的,城市里婴儿的死亡数在3000~4000人。

根据投降条款,法国要付出战争赔款50亿法郎,并被迫把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省割让给德国。这让法国人感到极端的耻辱和气愤。

巴黎人的情绪有克制忍受的,有忧郁悲凉的,也有不知所措的,还有怒火中烧的,特别是那些穷人和政治上的左派,他们想继续战斗,觉得自己被政府出卖了。

政府在自己的公告里说:“敌人是第一次向整个巴黎人民的道德力量和勇气表示敬意的。”保守派的报纸《晚报》宣布:“法兰西死了!法兰西万岁!”而自由派的《集合》表达了成千上万人的情绪:“巴黎在愤怒中颤抖。”

奥林·沃纳的心情代表了围城期间几乎所有在巴黎的美国人的感觉。他彻底松了一口气,觉得一切结束了。他向父母保证说,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耽搁的时间不会超过“收拾一下必须的衣服”。

对玛丽·普特南来说,她拒绝放弃对一个共和国理想的信仰,投降是不符合人们愿望的,也没必要。她坚持说,巴黎至少还能坚持三个月,许多巴黎人也这么认为。“我们都很激愤。”她在从使馆写的一封信中告诉她父亲。她去使馆一方面是为了取暖,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从这里寄信,寄出的几率更大。

大街上日复一日被不肯散去的大雾所笼罩,悲凉的气氛久久不能退去。食品开始越来越多地运到巴黎,包括从美国运来的大批面粉。几周的时间,各种食品就变得非常丰富了,比围城之前还要便宜。火车又通了,人们可以来去自由了。别处的报纸和邮件开始流动起来了,天终于晴了。到2月末,随着一段“悦人的天气”,埃利胡·沃什波恩报告说巴黎又“很巴黎”了,“心情愉悦的人们”又开始充满大街小巷了。

他急于希望家人回来。由于他在危机时刻帮助了那么多困难中的人们,受到了广泛的赞誉。大家都像他一样认为,最坏的时刻过去了。他的朋友穆尔顿夫妇问他,如果没有他,那些被围在巴黎的人该怎么办呢?他回答说:“噢,我只起了个邮局的作用。”国内对他一片赞扬声。《纽约论坛》写道:

沃什波恩先生在战争期间,特别是巴黎围城期间的行为,是那么具有判断力,那么有勇气。他的所为赢得了法国人民和德国人民的尊重和敬佩……在我们的外交史上还没有过在如此严峻和微妙的时刻能把工作做得如此精彩和成功的。

国务卿费什传来了亲笔的感谢信:“还没有大使……能像您一样在艰难的非常时刻显示出了雄才大略的……”

沃什波恩只想平静和休息。他告诉一个朋友,他希望尽责,但又怕得到过多的赞誉:“太风光了往往是危险的……”

他看清了这一切之后,就带着阿黛乐和孩子们去布鲁塞尔待了几天。

3月1日,德国军队进入巴黎,沿香榭丽舍大道行进。整个城市看上去像在举行葬礼,都大门紧闭。不约而同,沿路的店铺都关门停业,街上没有公共马车和出租马车,没有报纸出版,也没有告示贴出。

9点钟,征服者最先出现了,3个穿蓝制服的德国骑兵慢慢走上大街,马相距一步,荷枪实弹,手搭在枪的扳机上。后面跟着大队人马,有骑兵也有步兵。早晨天气阴沉,午后太阳出来了,明亮温暖。1点半时,普鲁士王家卫队刺刀闪亮,围在了凯旋门周围,然后大部队行进,走了有两个小时。

沃什波恩从一个朋友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公寓阳台上看着,记录说许多人在大街两旁的便道上。

部队开始进城时,人们发出了嘘声和猫叫的声音等侮辱性的喊叫,但随着部队越来越多……人群似乎害怕地安静了,除了士兵行进的声音和偶尔的口令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那天晚上,街上没有人群,没有饭店开门,只有香榭丽舍大街上的两家饭店,德国人命令它们不准关门。沃什波恩写道:“巴黎似乎真的停止了呼吸。”

汽灯还没亮,大街上有一种阴森和不祥……只能说巴黎人带着很大的尊严和克制,忍受着一切痛苦,这给他们赢得了声望。

他告诉阿黛乐,为了尽量多看,他“几乎整天整宿地走着,脚都起泡了”。

3月3日上午,在占领了48个小时多一点儿之后,占领者走了。商店、饭店和旅馆都开门了。香榭丽舍大道洗刷一新,协和广场的喷泉又开始喷水了。“下午3点(阳光明媚)……人们看上去比这几个月的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汽灯又亮了,新奥尔良捐赠了20万法郎来救助法国伤员。对杜勒里公园和布洛涅森林的修复工作开始了,卢浮宫的一些画廊又重新开放了,逃出城的人们成千上万地又拥了回来。

如果认为就这样顺利地进入春天了,那就错了。3月17日,沃什波恩在给华盛顿的一封急件中提到,国民自卫军收集了100多门大炮,在蒙马特高地构筑了阵地。他后来说,没有料到第二天,也就是1871年3月18日早晨发生了事情。

政府突然派了一支正规军去收回大炮,大批愤怒的人群立刻武装了起来,立即加入到了蒙马特高地的国民自卫军中间。在对峙之时,一个团的正规军突然掉转了枪口加入到了反政府的队伍中。正规军的指挥官克洛德·勒贡特被拉下了马,和另一位将军雅克·克莱芒·托马斯一起被押到了附近玫瑰树街的一所房子里。托马斯在此之前就被抓了起来,尽管他身着平民服装。托马斯将军是一个老人,同情共和。他这次没干什么,只是在便道上看热闹,不过人们早就厌恶他曾参与1848年镇压革命了。抓起这两个人之后,人们喊着要处死他们。

经过了临时的模拟审判,举手表决,判决这两个人有罪。然后他们被带进了公园,绑在一起靠在墙上、枪决。据报道,这之后一些妇女往尸体上撒尿。

蒙马特的暴动标志着巴黎公社起义的开始。

公社实际上与共产主义没有关系,后来人们总是误把两者联系起来。公社这个词指的是大家共有的什么东西,用来指城市或城镇的政府时是区域自治的标志。因此,现在当政的巴黎公社理想的意思是政治上代表着巴黎人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