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第2/3页)

北国无家可归的水域,雅利安北欧人面对他那双被海网勒得龟裂的双手。

不过,我的双手没被海网勒得龟裂,没有被绳子和电线磨得粗糙发红。后来,来年,我当了舱面水手,不过此时我仍是个厨师下手。我隐约地听见莎士比亚在嚷嚷这些,他洗刷盆盆罐罐,擦净巨大的锅子,系着油腻的围兜,头发长长地披在脸上,像个白痴,脸上溅满了洗碗水,不是用你所理解的那种“洗刷用具”在洗碗,而是带着该死的奴隶锁链,被铁链手手相连锁在一起,抓破划伤,伤痕累累,整艘战舰缓慢地向前行驶。

天哪,盆盆罐罐,他们心存恐惧地恣意作乐,大海的厨房,海王星下凡在这里,一群群海牛希望为我们提供牛奶,我还没完成的海洋诗歌,对苏格兰领主的恐惧致使在远处爱尔兰海上用另一只狐狸的颈背逆着风精疲力尽地划船!她嘴唇的海洋!她骨骼的格格声!摩西建造的诺亚方舟的肋骨在宇宙死亡的无所节制的夜晚中噼啪开裂。

短章节。

我在日志里所记录的青春期胡乱写成的东西没有一样值得我们今天效仿。

此时,远处的碎浪冲击着船首的斜桁,“夜晚既不适合人也不适合狗”,什么狗,啊,伯恩斯 [7] ,啊,哈代,啊,霍金斯,要不是为了一块带肉的骨头,会出海?

对于我们来说,如果我们能安然返航,出海意味着五百美元,在一九四二年,嗨,那可是一大笔钱。

昏黄时刻,赤脚的印第安舱面水手巡查每个水手舱,确保所有的舷窗都已关闭锁牢。

他的腰带上佩有匕首。

两个黑人厨师在厨房里因赌博大打出手,挥舞大屠刀相互砍杀,不过我没亲眼目睹。

一位小个摩罗 [8] 酋长成了第三位厨师,他的脖子短小,所以回头看人时,需三百六十度转身。

他的腰带上挂着他们所有人中最大的刀,棉兰老岛 [9] 打造的一级大砍刀。

点心师傅据说是个同性恋,他们说他将精液射到拌好的点心里,让我们大家享用。

乘务员洗衣部里有个西班牙内战的老兵,是亚伯拉罕·林肯左翼反法西斯旅成员,他企图把我培养成共产主义分子。

乘务员领班对我来说毫无用处,跟海里的一朵浪花差不多,对他对我对任何人都没用。

船长肯德里克很难见到,因为他在高高的舰楼里,而这又是一艘大船。

我厨房里的厨师长外号“老光荣”。

他身高六英尺六,体重三百磅,是个黑人老光荣。

他说:“每个人都会在历史上留下印记。”他就是那个黄昏时刻在船尾甲板上祷告的黑人……一个真正虔诚的人。

他喜欢我。

“放屁大王”弗朗基·费伊,与我一起睡在轮船前部的水手舱里,他不停地放屁。另外一个小伙子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查尔斯镇,一头鬈发;他总想拿我开涮,因为我一直在读书。我们舱里的第三个家伙高高的个子,一声不吭,我猜他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这艘轮船不一般。

很快,烈性酒短缺了,那些真正的酒鬼便到下面理发店去理发,但实质上他们只想去弄一瓶剃须后搽的月桂糖蜜酒。

水手舱里的滑头们让我去轮机舱,向总机械师要一把“左撇子活动扳手”。总机械师在使尾部螺旋桨轴转动的活塞发出的轰鸣声中对着我大声嚷嚷:“你这个笨蛋,根本没有什么左撇子活动扳手!”

随后,他们特别招待了我一顿荣誉晚餐,给了我一块鸭屁股,还有一些山药、土豆和芦笋。我吃了那块鸭屁股,说味道很好。

他们说也许我是个脂粉气的橄榄球球员,一个大学生,但却不知道没有什么左撇子活动扳手,或者鸭屁股就是鸭屁股。好得很,两种东西我都能用。

我讨得点心师傅的喜欢,他送了我一件棕色的皮夹克,穿在身上袖子只到我的腕部。他就是船尾甲板上的传道士。

我在我的日志里记录了冰山;这篇日记真的非常不错,我应该记录在此:比如,“顺便说一句,我们两艘新护航舰中的一艘是由小型运输船改装而成类似猎潜艇和武装快艇一样的船,富有英雄般的传奇故事。在这片水域里,她击沉了所有被她发现的潜水艇。她是个英勇的小淫妇:能轻快地乘风破浪,携带一架鱼雷水上飞机,以及一船深水炸弹和炮弹。”老雅利安人是这样抱怨的(在我们到达那些冰山之前):“迷雾中,‘查塔姆’号隐约尾随着我们,像一头悲哀的母牛哞哞叫唤……”

冰山是漂浮在北大西洋附近的巨大冰块,只露出它们整个山体的十分之一,大部分都隐藏在海浪之下,能把船体撞出个洞来,比黑眼斯巴达用斯巴达人挑衅的方式废了你还快,只是在这里,冰山是白的,冰冷的,不在乎的,而且比五个西圣路易斯警察局和消防署还要大。啊,举起酒杯致上敬意,提高警惕!

一英里外你就看见它们,白色的立方体,海浪撞击冰山前部,就像慢动作恐龙电影。哗——啦,慢慢地,巨浪撞击悬崖,在这里是撞击冰山峭壁(不是冰山的核心 [10] ),所向披靡,景象叹为观止。你知道康沃尔凯尔特语的名字是什么吗?Kernuak。

那么,Kerouac [11] 是什么意思?“Kern”就是Cairn [12] ,“uak”就是“语言的”;那么,Ker,石屋,ouac [13] 语言的,意思就是“石屋的语言用纯正海员的声音跟你说话”。

我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会撞上冰山,这辈子也不可能的,至少不会是在船长肯德里克的船上;再说了,我们晚饭吃的可是猪排。

你有没有在驾驶舱里看见过船长的眼睛?有没有人像大副那样专注地研究海图?那个二副,他有蓝色的眼睛?三副呢,很厉害?没有一艘像“查塔姆”号那样大小的轮船会遇难,除非它撞上了天才。

那个天才就是卡尔·邓尼茨 [14] ,藏身于贝尔岛海峡的海浪之下,我们寻找他白沫或潜望镜的痕迹,啊,我们找到了。尽管希特勒劝告他海军中的青年要变得聪明和敏捷,但是我见到的在美国军服役的水手最棒。不,没有一个邓尼茨能摆脱加拿大人的特征。

通常,真正的加拿大人都是蓝眼睛,适合海洋的眼睛,也适合小海湾,一个真正的海盗,你可以参照任何一位海军部队的最高统帅。他舔着嘴唇,注意海浪间出现的任何迹象,不管他是一个橄榄球、一块粪团、一只死海鸥、滑翔的幸福的信天翁(如果靠极地够近的话就能看到),还是小浪或海雀,或者鹗,那种渡渡鸟 [15] 非布谷鸟,那种鸟能浮在浪尖上,对你我说:“你独自去远航吧,我是浮在水上的鸟。”好的。总能找到邻近的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