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子(第16/21页)

天气虽已不像隆冬那般寒气逼人,但在没有火炉的房间里还是冻得直想跺脚。伸夫喝着纯子介绍给他的小瓶威士忌又等了一个小时,可纯子还是没有出现。

此前纯子即使迟到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而且她在迟到时总是气喘吁吁地跑来道歉说“对不起”,还会突然亲吻伸夫。

可这次却过了两小时都没有任何动静。

或许是因为她突然有了什么急事,虽说如此耽搁的时间未免过长。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到了九点钟体育馆的侧门也会关闭,那就出不去了。

时间已过八点半,伸夫终于放弃等待并离开了图书部活动室。

虽然已经快到黄金周了,可街道的阴面仍有处处残雪。伸夫望着片片白影,想起纯子说过“即使是夜间雪也在融化”。

当时的纯子相当诚恳朴实,伸夫能够全身心地感到她直冲冲扑面而来的活力。

然而,三天前在走廊里见到她商量约会时,纯子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特别冷淡。伸夫紧咬不放地说“什么时候都行,我等你”,纯子像是无奈地点了点头,眼里含着困惑的神色。伸夫再次叮嘱说“一定要来”,而纯子却还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也许再不会来了——伸夫的担忧就是从这时产生的。

不过,伸夫走在夜路上,心中仍然没有放弃。

纯子虽然今天没来,但那并非她自己的意志。此前她虽然说过“很忙”,但那并非在说“我讨厌你”。事实上,从上高三以后她就不太来学校了,据说她正在努力创作鸿篇巨制。她之所以不能悠闲地跟自己约会,就是因为她在全神贯注地搞创作。只要有了空闲时间,她肯定还会像以前那样温存。

在情绪低落时,伸夫更愿意往好处想。

然而,伸夫在一个月后听纯子的朋友宫地怜子讲了一件事,彻底粉碎了他的期盼。

“纯子这丫头,对什么都不在乎,会不会出事儿呀?”

宫地怜子漫不经心地说出这话,伸夫慌忙追问:

“纯子怎么啦?”

“你不知道吗?纯子一周前就去钏路了呀!跟谷村先生一起。”

“谷村?”

“东大毕业的报社记者嘛!他这次不是去钏路分社了吗?”

伸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她不回来了吗?”

“倒也不会。不过,那个人一旦喜欢上谁就连学都不想上了。她母亲也急得不得了呢!”

虽然难以置信,但纯子果真喜欢上别的男人了吗?

伸夫感到纯子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又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宫地怜子是跟纯子同班的唯一好朋友,她不可能说假话。

不仅如此,想到纯子近来的态度,宫地怜子的话更透出了几分真实性。

“纯子这丫头,到底还是难以抗拒那种能说会道、精明强干的人啊!”

宫地怜子似乎不太在意伸夫跟纯子的关系,否则不会这样漫不经心地说出如此残酷的话来。或许她是对伸夫如今还在追求纯子感到悲哀,所以干脆向伸夫说明了真相。

宫地怜子如此一说,伸夫不得不承认此前的不祥预感已经变为现实。

“果然如此……”伸夫喃喃自语,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是这样啊!”

仅剩的一线希望也被斩断,伸夫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

新绿遍染北国都城,槐花和丁香花盛开的五月到六月是伸夫最难过的季节。北国初夏一到人们就倾城出游,可他却与这种欢乐无缘。

伸夫能够稍稍镇定下来并考虑自己与纯子的关系,是在季节从初夏转向盛夏的七月初。

纯子为什么会离自己而去?

即使是已经几乎放弃的现在,他依然对此难以释怀。

曾一度那样亲密的女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离去呢?

那是纯子的真心,还是一时的恶作剧?伸夫怀着这样的疑问,思绪回到在东京产生那个晦暗预感的瞬间。

当时,纯子把伸夫带到她的住处,还在隔壁房间里更衣。如果伸夫当场向纯子求爱的话,她或许就会以身相许。如果伸夫低下头来坦诚表示“我想要”的话,她或许就会露出常见的成熟笑容,并尽情地展开怀抱。

当然,这些假设既非现实亦非已经向纯子确认,因此无法证明。不过,纯子在离开旅馆前曾发出一声叹息,或许那就是她对过分老实规矩的伸夫感到失望的表示。

事实上,纯子后来确实焦躁不堪撇下伸夫独自离去。在上野车站送别时,她又问过“你还是要回去吗”。当伸夫理所当然地点头时,她也是叹息一声并快步离去。也许当时纯子是最后一次向伸夫押注,而结果还是对这个幼稚的男子感到失望。

伸夫回想起这一幕幕场景,感到就是它们交织出了现在的“失恋”状态。

不过,即使真是缘于伸夫自己的幼稚,当时他也尚未具备超越这种幼稚的手段。显而易见,伸夫本来就对异性幼稚无知,也可以说纯子就是因为伸夫幼稚才接近他。而如果伸夫也像纯子所交往的中年男子那样是个情场老手的话,纯子或许就不会对他产生兴趣了。

总而言之,纯子再不返回已是确切无疑。

“原来如此啊!我是失恋了呀!”

伸夫喃喃自语,这个极具新鲜感的词令他惊诧不已。

仔细想来,伸夫此前从未把“失恋”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实际上,因为他以前不曾有过真正堪称恋爱的经历,所以失恋当然是初次体验。

“失恋的男子……”

伸夫再次喃喃自语,然后望着镜中自己的面孔,心中既感到失落,也觉得自己又向成年男子迈进了一步。

他为错过纯子这个可心的女子感到懊悔,即使今后再喜欢上别人,或许也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忐忑不安了。因为他已经与纯子这样的女人交往过,所以遇到一般情况也就不会再惊慌失措了。他与她的交往或许就是走向成年的一段里程。

伸夫在笔记本中一连串的“纯子”上画了叉号。

“既然你喜欢那种下流的中年男人,那就随你的便吧!你已经没用了!”

伸夫在心中反复念叨,并把笔记本涂得漆黑一片。

“我要找个比你好过无数倍的女人!”

但是,当他重新审视周围,却发现已不可能有比纯子更可心的女人了。若勉强言之,也就是村井麻子而已。可事到如今他既无意接近村井麻子,而且即使自己有意接近,她也不可能接受自己了。

“还是算了吧!”

伸夫有些不胜其烦了。女人总是翻云覆雨、骄横任性、不可信赖。如果真心跟那种东西相处,自己恐怕会疯掉的。

伸夫嘴里一句接一句地嘟囔着大脑中浮现出的怒骂,可那些骂声本身无疑都是对纯子的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