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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顿

1980年12月16日,星期二

年轻女人站得笔直,她双臂前伸,双手紧握枪把,枪口瞄准了索尔·拉斯基的胸膛。索尔知道,如果他从衣柜中走出来,她就会开枪。但黑暗之中大坑的腥臭充斥鼻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待下去。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卧室的昏暗光线之中。

女人后退一步,手臂与地面平行。但她没有开枪。索尔发现这是个年轻的黑人女性,白色的雨衣和和黑人发式的短发上沾着水汽。她样子不错,但索尔很难将注意力从她瞄准自己的手枪上挪开。那是一把小自动手枪——索尔猜是点32口径的。小归小,黑洞洞的枪口还是吸引了索尔的所有关注。

“举起手来。”她说,声音平稳而性感,带着南部口音,明显教养良好。索尔举起手,在脖颈后十指交叉。

“你是谁?”她问,双手仍然紧握着枪,但看起来对如何用枪并无自信。她同他相隔太近,只有四英尺。索尔有把握在她扣下扳机前挡开枪管。但他没这样做。“你是谁?”她又问道。

“我叫索尔·拉斯基。”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回答我。”她冲他挥了挥枪,催促他回答。索尔现在知道,对方在枪械方面只是个被电视洗脑的门外汉,觉得枪就像魔棒,可以让别人对持枪者俯首听命。他注视着他。她二十出头,比他的第一印象更年轻。她长着一张迷人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嘴唇丰满,一双大眼在昏暗的光线中似乎全是黑的。她的皮肤同加了奶油的咖啡别无二致。

“我只是到处看看。”索尔佯装镇定地说,但他的身体已不自觉做出了反应——睾丸上升到体内,他渴望能躲在某人后面,任何人都行,甚至是他自己——每次面对枪口他都会这样。

“这个地方被警察查封了。”她说。索尔发现,她对“警察”一词的发音与美国纽约黑人一致。

“是的。”他说,“我知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

索尔犹豫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她眼里充满焦虑、紧张和强烈的关注。他知道她没有被操控,于是放下心来,将真相告诉她。“我是一名医生。”他说,“精神病医生。我对上周发生在这里的凶杀案很感兴趣。”

“精神病医生?”年轻女人半信半疑,持枪的手没有一丝动摇。房子里已经很黑了,唯一的光线来自于院子外的一盏煤气灯。“你为什么擅自闯进来?”她问。

索尔耸耸肩。他的手举酸了。“我能把手放下来吗?”

“不行。”

索尔点头道:“我担心警方不会同意我进这里看,所以才会擅自闯入。我本以为这里残存着一些线索,有助于解释那场凶案,但我什么也没找到。”

“我应该叫警察来。”女人说。

“去叫吧。”索尔说,“我没在楼下发现电话,但别的地方肯定有。叫警察好了,给金特里治安官打电话。我会面临擅闯凶案现场的指控,而你除了这个,还将被指控非法持有枪支并用其威胁他人。我猜这支枪没有注册,对吧?”

女人听到金特里的名字,不禁抬起了头。她没有理会索尔的问题。“对于上周六的凶案,你知道些什么?”她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颤抖起来。

索尔身体后仰,缓解脖子和手臂上的酸痛。“仅限于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内容。”他说,“但我曾经见过当事者之一——尼娜·德雷顿。我认为,这个案子的真相比金特里治安官和联邦调查局的海恩斯探员想象的更复杂。”

“什么意思?”

“我是说,上个星期六这座城市死了九个人,却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死。”索尔说,“我认为,这九个人的死背后有一条共同的、被警方忽视的线索。我的胳膊举疼了,小姐。我现在要放下胳膊,但我不会有更多的动作。”他抢在她答话之前就放下了手。她往后退了一步。街上的车载广播狂响了一秒就被关闭了。他们对峙在古老的宅子中。

“我觉得你在撒谎。”年轻女人说,“你就是一个普通窃贼,或者你是来这里猎奇,搜集纪念品,或者你本身就同凶案有关系。”

索尔一言不发,只是在黑暗中凝视着女人,她手中的小自动武器几乎看不见了。他觉察到她的犹疑。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普雷斯顿,约瑟夫·普雷斯顿,那个摄影师,你是她妻子?不,你不是。金特里治安官说普雷斯顿先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六年。你应该是他的女儿。对,女儿。”

女人又后退了一步。

“你父亲是在街上遇害的。”索尔说,“他死得很惨,而且死得莫名其妙。警方给不了你任何结论,你对他们十分不满。所以你到这里等待,监视这座房子。你很可能已经监视了好几天。然后你看到一个戴网球帽的人翻过了栅栏。你觉得,这家伙或许能告诉我一些东西。我说得对吗?”女孩保持沉默,但放下了枪。索尔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耸动,他怀疑她在抽泣。

“也许我能帮你。”他说,轻轻摸着她的胳膊,“也许我们携起手来就能有所发现。来吧,我们离开这座房子。这里到处都是死亡的味道。”

雨停了。花园里飘荡着被打湿的树叶和泥土的芬芳。女孩带着索尔来到马车车库背后,老的铁栅栏和新的铁丝网之间开着一个窟窿。他跟在她身后挤了出去。索尔注意到她将手枪放进了白雨衣的口袋里。他们走在巷子里,脚踩在煤渣上沙沙作响。夜里寒气逼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她问。

“我只是在猜。”

他们走到街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我的车停在前面。”年轻女人终于说。

“哦?那你怎么会看到我?”

“你驾车驶过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你面色凝重,而且你差点儿就在房子前面停下了。你绕过路口之后,我也跟了上来。”

“嗯,”索尔说,“我是个差劲的密探。”

“你真是精神病医生?”

“是的。”

“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从纽约来的。有时候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诊所上班。”

“你是美国公民?”

“是的。”

“但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德国人?”

“我不是德国人。”索尔说,“我出生在波兰。你叫什么名字?”

“娜塔莉。”她说,“娜塔莉·普雷斯顿。我父亲是……你都知道。”

“不,”索尔说,“我知道得非常有限。此刻我只明确地知道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