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孟买之恋(第5/5页)

“出去!”伊维·伯恩斯尖叫道,双手举到额头上。我一边骑车,眼睛湿漉漉的,往里面越潜越深。我看到伊维站在一个带有护壁板的卧室的门道里,手上拿着一样,一样锋利的闪闪发亮的东西,上面还有红色的液体往下直滴。在房间里,天哪,在床上有个女人,那女人身穿粉红色衣服,天哪,伊维和粉红色的衣服上全是红色的血迹,一个男人来了,天哪,不不不不……

“出去出去出去!”伊维尖叫着,旁边的孩子看得莫名其妙,他们把游行队伍也忘记了。但突然又记了起来,因为伊维抓住了“铜猴儿”自行车的后部。“伊维,你要干什么?”她一推,“出去,你这脓包出去见鬼去吧!”——她拼命推了我一把,我失去了控制往坡下面直冲,转过了拐角往下往下。“天哪,游行队伍!”经过了邦波克斯洗衣店,经过了诺尔别墅和拉克斯米别墅,“啊啊啊啊”连头带脚整个身体冲到了游行队伍当中,游行队伍为我让开了条路,我大声惨叫着,骑着一辆失去控制的女式自行车冲到了历史的洪流中。

我在激昂的人群中放慢了速度,人们抓住了车把子。周围全是长着一口好牙的笑容。并不是友好的微笑。“瞧啊,瞧啊,这个小少爷从富人住的山头上冲下来参加我们游行啦!”他们用我几乎听不懂的马拉地语说着,在学校里马拉地语是我学得最差的科目,笑着的人问:“你想加入联合马哈拉施特拉党吗,小王子?”我呢,这句话只是勉强听懂了,但头晕脑涨地说了实话,摇头说“不”。笑的人又说:“噢嗬!小少爷不喜欢我们的语言呢!他喜欢什么呀?”另一个人笑着说:“也许是古吉拉特语吧!老爷,你说说古吉拉特语,好吗?”但是我的古吉拉特语跟马拉地语一样糟糕,卡提阿瓦沼泽地的这种语言我只会一句。笑容满面的人鼓动着,伸出指头捅我:“说啊,小少爷!说说古吉拉特语看!”——这样我便把我会的两句押韵的话说了出来,那是我在学校里从格兰迪·凯斯·科拉可那里学来的,他在欺负古吉拉特小孩时常常这样唱,来笑话这种语言的韵脚:

苏切·萨鲁切! 单达勒克马鲁切!

意思是“你好吗?”——“我很好!”——“我要拿大棒揍得你跑!”一派胡说,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几个押韵的字眼……但是在我把它们背出来时,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先是附近然后越来越远的地方学着我唱了起来“你好吗?我很好!”大家对我不再感兴趣了。“回去,小少爷,快骑车回去吧,”他们嘲笑着,“我要拿大棒揍得你跑!”我飞快地溜上山坡,两天才走得完的游行队伍反反复复地唱着我的这两句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唱个不停,结果它成为了一首战歌。

那天下午,联合马哈拉施特拉党游行队伍的前锋在坎普角和大古吉拉特党游行队伍的前锋发生了冲突。联合马哈拉施特拉一派的人高声叫着“苏切·萨鲁切!”大古吉拉特党一派的人气得要命。就在印度航空公司王公和科里诺小孩子的广告牌底下,两派人动起武来,随着我那小小的打油诗的声音,因语言问题引起的首场冲突开始了,结果死了十五人,受伤的超过了三百人。

就这样,我成了挑起这场暴力冲突的直接起因。这一暴力冲突导致了孟买邦一分为二,结果使孟买市成为马哈拉施特拉邦的首府——至少我是在胜利者这一方面。

在伊维的脑瓜里的究竟是什么呢?是罪行还是噩梦?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但我还是知道了其他一些事,那就是在你深深进入某人的思维中去的时候,他们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的。

伊夫琳·利立斯·伯恩斯在那天之后并不想同我多啰唆。但奇怪的是,我对她的迷恋竟然就此不治而愈了。(改变我的人生的一向都是女人: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玛丽·佩雷拉、伊维·伯恩斯、歌手贾米拉、女巫婆婆帝等必须对此负责,还有那个“寡妇”,她的事我要留到结尾时再说。在这之后呢,还有博多,我的“牛粪女神”。女人把我处置得好好的,但她们也许从来没有起到关键的作用——我从我外公阿达姆·阿齐兹那里继承下来的身上那个窟窿其实本该是由她们来填满的,但那地方也许是被我听到的各种声音占据太久了。或者也许是——你必须将各种可能性都考虑一番——她们总叫我有点儿害怕。)

[1] 《昆廷·达沃德》是根据沃尔特·司各特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斯卡拉穆恰》(又译《胆小鬼》)是意大利喜剧,其中的主角胆小而好吹牛。

[2] 孤胆骑警是美国流行的西部片的主角,汤托是主人公的印第安人帮手。

[3] 安妮·奥克莉(Annie Oakley,1860—1926),美国女神枪手,能在三十步开外击中抛在空中的硬币。

[4] 这是模仿美国西部片的口吻,在英语中,“印第安人”和“印度人”是同一个词:Indian。

[5] 西拉诺·德·贝尔热拉克(Cyrano de Bergerac,1619—1655),法国作家。

[6] 加尔各答黑牢,据说一七五六年曾有一百四十六名欧洲人被禁闭于此,次晨仅存二十三人。

[7] 马拉雅拉姆的拼法是Malayal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