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3页)

乌云遮蔽了太阳。

中午过后,天色就转阴了,他展目远望,远处层层叠叠的乌云滚动着,暮色笼罩远近碧色琉璃瓦的宫殿。

一阵大风刮过,飞沙走石。

良久,他收回视线。

小太监赶紧上前掩上窗扇。

萧迟闭目,缓缓倒在身后的大引枕上。

……

听完王鉴的话,段至诚虽遗憾,但也没太失望,只嘱咐两句王鉴好生照顾,以免萧迟醉酒伤身。

“自然自然,这是咱家分内之事。”

段家兄弟就告辞了,王鉴亲自送至府门。

出了宁王府大门。

天渐阴,怕是很快有大雨了,段至诚抬头望了望:“我们明日再来吧。”

段至信面上浮起几分失望神色:“怕殿下是……”心有芥蒂,不愿意见他们。

段至诚苦笑了笑:“没关系,那咱们就去户部。”

先前是伯府不地道,难怪的。

段至信长吐一口气:“大哥说得是!”

……

萧迟知道自己该接纳永城伯府,和段家人握手言和,但他心里总有个疙瘩下不去。

他将段家人安排在正席,表达接纳之意,但借着酒醉没肯见,次日下值时分段家人再来,他又有公务未曾完成还留在户部。

第三日,不留户部,但他很久没出城跑马,又跑马去了。

要裴月明说,这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但她也没说什么,段家人的态度比她预料的还要积极多了,折腾一下也无妨,希望段家兄弟给力点。

到了第四日,段至诚段志信直接往户部去了,赶在下值前夕,恰好堵萧迟一个正着。

骤不及防的,他都还未曾想好以什么表情来面对永城伯府来人,段至诚兄弟已反客为主,迎上来一大段。

“三殿下!”

二人骤见萧迟,面露激动,疾步上前原想握住他的手腕的,到一半醒悟过来,又忙先问安:“见过殿下!”

萧迟垂了垂眸,复抬起,抿了抿唇:“二位舅舅请起。”

王鉴不用人叫,赶紧上去搀扶。

三人都没有让外人看戏的癖好,于是萧迟就说,请二人回王府叙话。

段家兄弟欣然赞同。

于是,上轿上马,往宁王府而去。

回到王府后,萧迟把人带进外书房,双方分宾主尊卑坐下。

其实对于萧迟来说,他能按捺下情绪不撅脸子还请人回府,已经是很大的进步。放在半年前那是不敢想的。可见近来一连串历练作用是真不小。

但是吧,毕竟时间还短,且不管他承认不承认,段家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是不一样的。

萧迟垂眸刮了刮茶碗盖子,啜了口茶:“二位舅舅,不知来寻本王有何事?”

嘴里称着舅舅,可室内的气氛始终不见圆融,若有似无的几分生疏,并不显亲近。

段至诚和段至信对视一眼,二人苦笑。

有些问题,必须挑开来说明白了,否则脓包不刺破始终是个隐患。

思及此,段至诚也不迟疑,放下茶盏就站了起身,低头抱拳:“不瞒殿下说,舅舅此来,是要给你赔罪!”

不说犹自可,一说这个,萧迟反越发介怀,他抿唇啜了口茶,貌似若无其事:“你们并没什么对不住本王的啊?”

段至诚苦笑,挑得明明白白:“先前殿下初入朝,正是举步维艰,段家未曾襄助,却在冷眼旁观。”

“全无母家之情,舅甥庇辅之义!”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直击要害,萧迟呼吸一重,倏地看过来。

段家这是什么意思?

他真是来求和汇合的吗?

一句话撕破假象,表面的平和也就没法继续再维持下去了,萧迟下颌绷得极紧,扔下茶盏,蓦地站起转身。

“殿下请留步!”

“砰”一声膝盖落在猩猩绒地毡上的闷响,非常沉非常实,段至诚竟直接跪下了。

双膝着地,跪了个实实在在,“殿下请听我一言,若听过后,殿下仍执意要走,我再无二话。”

非常恳切的声音。

萧迟背影停住,他立了片刻,蓦转过身来,段至诚身后段志信也跟着跪下了,兄弟二人殷切看他。

他喉头动了动,好,他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敢欺瞒殿下,先前核算河工银子一事,段氏确实冷眼旁观了。”

萧迟坐回太师椅上,垂眸静静听着。

段至诚苦笑一声:“这是真的,段家不会找理由,也不会砌词狡辩。”

萧迟冷哼一声。

“只是我还有一句话要和殿下说。殿下要怪,就怪我,这全是我的决定。”

“弟弟劝说多次,家中老太太大怒,都七十的人拿拐杖追打了我两次。见我心意不改,悲从中来痛哭失声,如今还卧病在榻。”

段至诚直接解下上衣,肩背和手臂上淤痕斑驳晕开淡淡一大片,多日都未曾褪尽,可见当时打得多狠。

迎上萧迟怒目,段至诚苦笑,“殿下若要怪,就怪我一个,这全是我的主意。”

他深呼吸一口气,“可即便再来一次,我亦会同样决定!”

一句话掷地有声。

萧迟大怒,霍地站起目光凌厉。

“殿下,殿下,您莫怪哥哥!”

段至信急了:“哥哥是段氏家主,身后是段氏一族几百口人,他不是不念着殿下,只是他不能啊!”

他痛哭失声:“二十年前,段氏险些满门倾覆,父亲因此病逝,哥哥接过担子后多年来战战兢兢,从不敢走错一步,就怕一个不慎祸及了满门!”

段至诚深吸一口气,铿声:“殿下久居深宫,段家多年不得见,殿下在外名声并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非常恶劣。

作为段氏一族的家主,在做出影响全族人命运的决定前,他无法不慎之又慎。

“若殿下可堪扶持,段氏率族来投;若殿下不堪造就,段氏就划清界限,死心蛰伏。”

“昭明太子薨后段家侥幸犹存,全赖父亲斡旋之功,至诚不及父亲多矣,绝不敢轻易再蹚一次。”

“殿下不知,段家这么些年也是不易,……”

说到情动时,段至诚也是泪盈于睫。

由于贵妃与皇帝的结合,萧迟多年来受尽流言蜚语之苦,其实段家也是,甚至更甚。萧迟毕竟养于深宫,身份高贵,而段家却是在宫外京里,避无可避。

这么多年来,段家非常非常低调,男人们非必要的应酬不去,女人们更是深居简出。

整整二十年。

种种艰难说出,段至诚掩面泪落。

萧迟生得其实很像段家人,一样的眉目深邃。段至诚和贵妃是一胎而生,兄妹五官更为相似,低头一晃眼轮廓一模一样,可段至诚明显老态一些,他看起来更像贵妃的叔父。

眼前极相似的一张脸老泪纵横,萧迟喉结动了动,他深呼吸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