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葡萄园里的爱情
今天一大早我就在圣潘克拉斯火车站登上了前往阿维尼翁的“欧洲之星”列车。我决定让自己好好享受这6个小时的愉快旅程,中途会在里尔转车。等待火车出发的时候,我浏览了一下《卫报》。在城市版,我惊讶地看到了基思的照片。配套的文章讲述了他的房地产公司凤凰地产专业于收购棕色地带(指城中旧房被清除后可盖新房的区域)进行再次开发。它最近被估价市值为两千万英镑,即将在另类投资市场上市。这篇文章回顾了基思的发家史。他最初通过邮购方式销售自行组装的厨房用具,但是在2002年,他的仓库被一名心怀不满的雇员纵火烧毁。文章中引用了他的几句话:“那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晚上。但是当我看着被烧毁的大楼时,我发誓要从这些灰烬中创造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当列车驶离站台的时候,我想他的新公司名称可能也是由此得来。
现在我打开一份在布莱克西斯火车站拿的《黑与绿》。之前我太累了,一直没有看。上面有一些可以料想到的当地新闻,关于不断上涨的商业租金,高街连锁店对当地个体商店的威胁,还有一些停车和交通问题。还有一个周末揭幕战板块,一整版详细描述在O2体育场将会发生什么。在“忙碌的社交”板块里,有一些著名人士来当地参观的照片,包括一张科洛·塞维尼看着古董衣部落橱窗的照片。还有一些外出活动的著名居民的照片——有一张是歌手裘斯·霍兰在买花,另一张是女演员格伦达·杰克逊在布莱克西斯礼堂参加募捐音乐会。
中间几页是丹的一篇关于岁月流转中心的文章,大标题是“追忆似水年华”。“岁月流转中心是一处珍藏过去岁月的地方,”他写道,“在这里,年长的人们互相间,或和年轻一代分享他们的记忆……讲述故事的重要性。”他继续写道,“口述历史……精心挑选的纪念品帮助人们触发那些回忆……通过彰显回忆对年老和年轻一辈的价值,来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
这是一篇饱含深情的好文章。
现在,随着火车的加速,我合上报纸,凝视着窗外的乡间风景。秋收刚结束,由于焚烧秸秆,苍白的田野上到处是点点的黑斑,一些仍在闷烧的地面升起袅袅的烟雾,乳白的烟雾散入夏末秋初的空气中。当我们经过阿什福德的时候,我突然想象着丹穿着不搭配的衣服,站在月台上,当我经过的时候,冲我挥手。然后火车迅速陷进了海底隧道,出现在比利时的平原,这块毫无特色的土地上耸立着一座座巨大的高压线铁塔。
在里尔,我换乘列车,登上了巴黎至里昂的高速列车,去往阿维尼翁。倚着窗户,我睡着了,梦到了迈尔斯、安妮、回来买绿色蛋糕裙的女孩,以及那位买走了粉色蛋糕裙的无法生育的女士。然后我又梦到了贝尔夫人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样子,她带着蓝色的外套穿越田野,拼命地搜寻着可能再也找不到的朋友。然后我睁开眼,讶异地发现普罗旺斯的乡间已经闪过去了:那些陶土色的房屋,银色的土壤,还有一棵棵像感叹号一样矗立在风景中的墨绿色柏树。
四面八方都是葡萄树,一排排笔直地排列种植,看起来就像这片土地刚被梳理过。农业工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跟在葡萄采摘机的后面。这些机器一排排地滚动前进,扬起一道道灰尘。葡萄收获显然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到达阿维尼翁车站,”我听到广播里说道,“请下车。”
我走出车站,眯眼看着热烈的阳光。然后我取到租来的汽车,开着去往城里,沿着围绕中世纪城墙的马路,穿过狭窄的街道,来到旅馆前。
入住完毕之后,我洗漱换衣,然后沿着阿维尼翁的主街道漫步。街道上的店铺和咖啡馆由于傍晚的生意而变得熙熙攘攘。我在钟楼广场驻足了几分钟。那儿,在雄伟的市政厅前,一个露天的旋转木马正在轻轻地转动。当我看着孩子们在绘成金色和米色的木马上爬上爬下的时候,我想象着阿维尼翁曾经的那段不怎么纯真的岁月。我想着德国士兵就站在我此刻站着的地方,身侧佩着枪。我想象着贝尔夫人和她的弟弟对那些士兵哈哈大笑,指指点点,然后被焦急的父母要求肃静下来。当太阳西沉,天空几乎变成蓝绿色的时候,我走到了教皇宫,坐在这座中世纪堡垒前的一家咖啡厅里。
然后我的思绪回到了现代,计划接下来几天我的旅程安排。当我看着地图时,手机响了。我看着屏幕,按下接听键。
“迈尔斯!”我欢快地打招呼。
“菲比——你到阿维尼翁了吗?”
“我正坐在教皇宫的前面。你在哪儿?”
“我们刚到我堂弟家。”我意识到迈尔斯用了“我们”这个词,那就意味着罗克珊和他在一起。尽管我不怎么惊讶,心还是沉了下去。“你明天准备干什么?”我听到迈尔斯问道。
“上午我会去阿维尼翁新城,之后再去皮若的集市转一圈。”
“哇,皮若就在去教皇新堡的半途中。你完工之后为什么不来这里呢,我会带你出去吃本地的晚餐。”
“我很想去,迈尔斯。但是你说的‘这里’是在哪里呢?”
“‘这里’被称作博凯酒庄。很容易找到。你直接开车穿过教皇新堡,然后当你离开村庄之后,转到通往奥朗日的道路,右边一英里处有一所正方形的大房子。尽早过来。”
“好的——我会的。”
所以第二天早晨,我开车穿过罗讷河,来到阿维尼翁新城。我把车停在村庄地势最高的地方,然后沿着窄窄的主街道走回集市,小商贩们已经在地面上铺好布匹,摆出他们的古董了。集市上有旧自行车,褪色的躺椅;有缺口的瓷器,划伤的雕花玻璃;还有古旧的鸟笼,生锈的旧工具,皮爪子起了折痕的秃毛泰迪熊。还有一些小货摊出售旧油画和褪色的普罗旺斯棉被。这些被子同旧衣服一起挂在梧桐树之间的晾衣绳上,在微风中拍打着,扭动着。
“它们是真正的古董,夫人。”一位小贩信心十足地说,我仔细打量着她那些衣服。“这些东西质量都很好。”
集市上要看的东西太多了。我花了几个小时,挑选了几件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简单印花裙,还有几件二三十年代的白色睡袍。这些衣服中,有几件质地是粗麻布的,其余几件是混纺的,还有几件是瓦朗西纳的,这是一种随风飘扬、像蛛丝一样轻盈的薄纱。许多睡袍都有着精美的刺绣。我在想,到底是谁的双手绣出了我现在触摸的如此精美的小花和树叶?这些精细的手工活是否给她们带来了乐趣?她们可曾想过后人将会如何欣赏这件作品,如何想了解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