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珀尔眼中,那些日子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性色彩,就像充满杂质的蜂蜜。连新闻都受到了污染,《今日秀》的一位主持人整天拿总统的绯闻说事,还提到一条不干净的蓝裙子,用“雪茄”指代总统的某个部位,指出“雪茄”绝对不能乱放。各所学校纷纷派出社工,“引导年轻人正确看待他们听到的东西”,然而西克尔高中走廊里的气氛却始终是欢乐的,学生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比尔·克林顿和螺丝刀有什么区别:螺丝刀能上螺丝,而克林顿可以上……?”之类的问题。珀尔有时甚至怀疑,整个美国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巨型舞台,上演一场盛况空前的《斯普林格秀》,留给嘉宾的问题是——“假如泰德·卡辛斯基和莱温斯基结婚,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参考答案——“爽爆了的口交!”

数学、生物和英语三节课的课间,学生们像交换棒球卡的小孩那样竞相分享各种黄色笑话,而且越来越直白:“你们知道白宫椭圆办公室里的雪茄有多么特别吗?涂了润滑剂呢!”“莫妮卡问干洗店的工人:你能帮我洗掉这块污渍吗?干洗工:又是他弄的?莫妮卡:不,这块是芥末。”虽然脸红了,但珀尔还是假装已经听过这些笑话,她发现,每个人似乎都相当热衷于大声讲出那些她连小声嘟囔都不敢的词汇,仿佛一夜之间变成精通双关语的讽刺大师,这也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想:关于性方面的问题,大家暗地里其实都懂得很多,只有她不懂。

二月中旬的那天下午,珀尔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一个人走进理查德森家的房子的——因为伊奇去了米娅家帮忙处理照片,占据了米娅的注意力,珀尔可以趁机溜出家门自由活动;穆迪没有通过关于《简·爱》的知识点测验,留在学校重考;莱克西更是像平时一样不知所终。这天在学校的时候,珀尔路过莱克西的储物柜,莱克西对她说:“回头见,今天布莱恩和我要——出去玩。”这句话中间的停顿让珀尔浮想联翩了好一会儿,甚至踏进理查德森家的大门时还在回味。只有崔普在家,他懒洋洋地躺在阳光房里的沙发上,伸展着修长的四肢,旁边的靠垫上摆着数学书,脚上的网球鞋已经被他踢掉了,但还穿着白色的运动袜。珀尔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很喜欢崔普现在的样子。

一个月前,遇到这种场合,她会迅速退出门去,把崔普一个人留在那里。但她明白,假如换作别的女孩,她们会告诉崔普让一让,然后从容不迫地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所以今天她没有走,而是站在那里犹犹豫豫地下着决心: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个想法让她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嘿。”她终于开了口。崔普抬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嘿,书呆子,”他说,“来这儿坐,帮我个忙。”他坐直身体,给她让出坐的地方,随手把他的笔记本递给她。珀尔接过本子,看了一遍上面的题目,她敏感地察觉到,两人的膝盖是靠在一起的。

“很简单,”她说,“求x的值——”她低头指着笔记本,崔普看着她。过去,在他眼里,她就像个小老鼠,虽然可爱,但不是他特别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女性魅力不够,缺少青春期女孩特有的荷尔蒙,然而今天他却觉得珀尔有点儿不一样,气质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眼神变得敏锐又明亮——还是原来就是这样的?他有点儿记不清了。她把一绺头发向耳朵后面拢了拢,他突然很想碰碰那绺头发,轻轻地,像抚摸一只小鸟。为了强调重点,她在题目上画了三条线——横线、竖线和一条蜿蜒的曲线,让他联想到嘴唇、臀部和身体其他地方的曲线。

“明白了吗?”珀尔问,崔普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明白了。

“嘿,”他说,“你很擅长做题啊。”

“我擅长很多东西。”她说。话音刚落,崔普就吻了她。

崔普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书被他碰到地上去了,手伸进她的裙子里。过了一会儿,珀尔扭动身体,从他身下钻出来,拉起他的手,带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崔普的床没有收拾,地板上堆着昨天的衬衫,没开灯,阳光透过拉了一半的窗帘射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体上。珀尔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本能来控制,她的身体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脱离了大脑的指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所以,相较而言,崔普反倒成了犹豫的那一个。他笨手笨脚地摸索着抓住她的胸罩搭扣,虽然此前他已经解开过许多个搭扣。她立即意识到了他的紧张,显然这一次对他而言是特别的,珀尔觉得很甜蜜。

“告诉我什么时候该停。”他说。珀尔说:“别停。”

他的体重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膝盖擦着他的胯骨。那一刻来临时,痛苦转瞬即逝,当他颤抖着伏在她身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时,她也感受到了快乐。他紧靠着她,似乎离不开她,想到刚才他们做了什么、自己对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她就觉得激动。她亲吻着他的耳廓,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慵懒地朝她笑笑,这个笑容让她很想和他一起睡着,每天早晨都这样在他身边醒来。

他们迅速而沉默地穿好衣服,这时候珀尔才开始感到尴尬:她母亲会不会知道?自己看起来会不会和以前不一样?别人能否从她脸上看出异常,进而猜出她做了什么?崔普把她的T恤抛过来,她把衣服套到头上,突然想起他刚才打量着她的身体的样子。“我得走了。”她说。

“等等,”崔普说,他轻轻地把落在她衣领上的头发拂开,“好了。”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有些羞怯,然后同时看向别处。“明天见。”他说。珀尔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去。

那天晚上,珀尔谨慎地观察着母亲的表现,在此之前,她已经对着浴室的镜子察看了许多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外表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真正改变了的是她的内心。尽管如此,米娅每次看着她的时候,她都会紧张。刚吃完晚餐,她就声称有许多作业要做,立刻退回自己的房间,回想今天发生过的事。现在她和崔普算是在约会吗?还是说他只想玩弄她?抑或是——这个想法更让人困惑——她玩弄了他?不知道下次见到他时,她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吸引他。如果再次看到他时,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当面嘲笑她,她又该怎么办?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当天下午的情景:他们双手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个字、每一次呼吸。她是需要和他谈谈,还是应该躲着他,直到他主动来找她?这些问题搅扰了她一整晚,次日早晨,穆迪来叫她上学,她没敢直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