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第3/5页)

“的确,我也看出来了。”福尔斯修士说,“但我向你保证,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困扰。这完全是一种消遣下午时光的好方法,真的。就举你说的《罗马书》第十章为例。我们再回到那上面去。如果你喜欢,就用美国译本。再往后一点,我们发现有这样一个承诺:‘所献的新面,若是圣洁,全团也就圣洁了。树根若是圣洁,树枝也就圣洁了。若有几根枝子被折下来,你这野橄榄得接在其中,一同得着橄榄根的肥汁。你就不可向旧枝子夸口,若是夸口,当知道不是你托着根,乃是根托着你。’”

父亲就坐在那儿眨巴着眼,听着根啊枝啊这席话。

但圣诞老人的眼睛闪着光,他正说到兴头上。“普莱斯牧师,”他说,“当你和你的刚果弟兄分享食物,因他们的歌声而内心喜乐时,难道你就没有一次想过这一点吗?你是否明白我们就是嫁接在此的树枝,分享着这些非洲树根的肥汁?”

父亲回答道:“你可以看看第二十八节,先生。‘就着福音说,他们为你们的缘故是仇敌。’”

“当然,接下来还有:‘就着拣选说,他们为列祖的缘故是蒙爱的。’”

“别傻了!”父亲喊道,“那一节指的是以色列的子孙。”

“也许是吧。但橄榄树的意象确实很微妙,你不觉得吗?”

父亲只是斜着眼瞟他,像是眼前就有棵树,他正想着怎么把它劈成柴火。

不过,福尔斯修士一点都没生气。他说:“在圣经里描述的那些自然形象面前,我就是个傻瓜,普莱斯牧师。我就是喜欢。我发现它们在这里尤其好用,这里的人都很智慧,对周围的生灵世界有着了不起的感受。蒙受着自然的恩泽,他们对此都很谦逊。你知道为甘薯祈雨的那首圣歌吗,普莱斯牧师?”

“唱给异教神和错误偶像的圣歌?恐怕我没时间去掺和那档子事儿。”

“好吧,我知道你很忙。但那种事也很有意思啊。和你所引用的《罗马书》并行不悖。你还记得第十二章第三节吧?”

父亲回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我凭着所赐我的恩,对你们各人说:不要看自己过于所当看的……”

“……正如我们一个身子上有好些肢体,肢体也不都是一样的用处。我们这许多人,在基督里成为一身……”

“在基督里!”父亲吼了起来,好像在说:“瞧!这才对!”

“互相联络作肢体,也是如此。”福尔斯修士继续引用道,“按我们所得的恩赐,各有不同。或说预言,就当照着信心的程度说预言。或作执事。就当专一执事。或作教导的,就当专一教导。施舍的就当诚实……怜悯人的,就当甘心。爱人不可虚假。爱弟兄,要彼此亲热。”

“第十二章,第十节。谢谢你,先生 。”父亲明摆着是想叫停这场经文之争。我敢打赌他肯定想让福尔斯修士把圣经好好抄一遍,以示惩罚。可如果那样,那老头只会站在那儿,从记忆里调出经文,再随意加入一些额外的自然形象。

父亲突然记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忙。反正,长话短说,他们没有留下来吃晚饭。他们领会到,在我们家他们并不受欢迎,依父亲的谦卑之见,说不定整座村子都不欢迎他们。显然,他们是那样一种人,宁愿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吃,也要想方设法让你不自在。他们告诉我们,他们计划下午去拜访几个老朋友,但夜幕降临前就得溯河而上。

我们都得把自己钉在椅子上,才能免于跟在他们身后跑的冲动。我们都很好奇他们会对塔塔·恩杜那些人说什么。啊哈!我们还一直或多或少地以为自己就是踏足此地的唯一的白人呢。可是长久以来,我们的邻居们竟然和福尔斯修士保持着完整的友谊,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你总是以为自己对他们了解得更多,远超过他们对你的了解,可如今福尔斯修士给了你相反的证明。

太阳落山前,他们回来邀请我们在他们走前去看看他们的船。于是,母亲、妹妹们还有我就浩浩荡荡地往河岸去了。福尔斯修士想要给艾达一些书。这还远不是全部。福尔斯太太拿出了许多礼物要送给母亲:罐头食品、奶粉、咖啡、糖、奎宁片、水果什锦等许许多多东西。看来,他们确实就是圣诞老人夫妇了。然而,他们的船不过是漂浮着的小窝棚,上面盖着亮绿色的马口铁棚顶。不过,舱内倒是各种设施都有:书、椅子、煤气炉,你能想到的都有。他们的孩子跑来跑去,跳到椅子上,玩东玩西,根本没觉得自己住在水上有何特别。

“哦,我的老天!哦,天哪!你们太客气了。”母亲一个劲儿地说,因为赛琳拿出一样又一样东西,放在我们的手上,“哦,真是怎么感激你们都不过分。”

我盘算着要塞一张纸条给他们,就像电影里被俘的女间谍:“救命!快把我弄出去!”但他们那艘负载过重的小船,要是你没看仔细的话,真的像快要沉下去似的。给了我们那些罐头食品之后,也许就能让船浮起来了。

母亲也在琢磨着一些事。她问:“你们怎么能弄到这么多给养?”

“我们有许多朋友。”赛琳说,“卫理公会教团给我们提供奶粉和维他命,让我们分发给沿岸的村落。罐头食品和奎宁片是ABFMS给的。”

“我们和各个教派死命地打交道。”福尔斯修士说着,哈哈笑了起来,“我甚至还从国家地理协会搞到了一小笔津贴。”

“ABFMS?”母亲问。

“就是美国浸信会外国使团服务协会。”他说,“他们在万巴河上有座传教团医院,你没听说过吗?那家小医院做了数不清的好事,治疗麦地那龙线虫,教人识字,各种善行。我得说,他们的作为已经让老利奥波德国王的幽灵羞愧难当,如果说那样的事情是可能的话。那家医院的管理者是你这辈子能遇见的最有智慧的牧师,男的叫韦斯利·格林,妻子叫简。”

然后,福尔斯修士又赶紧加了一句:“当然,没有冒犯你丈夫的意思。”

“可我们也是浸信会教徒。”母亲说道,语调像是很受伤,“而传教联盟在独立前夜把我们的津贴给砍掉了!”

这回福尔斯先生先想了一会儿,然后圆滑地说:“有件事是肯定的,普莱斯太太,有这样的基督徒,也有那样的基督徒。”

“这次传教要跑多远?你们坐船能到得了吗?”母亲瞅着那艘船,罐头食品,也许还有我们的整个未来。

但福尔斯修士和福尔斯太太一听这话都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好像母亲在问他们是不是经常驾船去月亮上取脱脂干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