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不受控制的联想

房间的门上挂着一块小木牌:报刊保密检查总局特派员。禁止入内。

“怎么回事?”伊弗列夫一进门就问道,他不太热心地握了握沃罗布耶夫的手并坐在了椅子上。

杰列斯和蔼可亲地冲他笑了笑。

“听我说,维切斯拉夫·谢尔盖伊奇!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这里总是这样赶忙?我在这里是新人,我请求,要求,材料要提前送来,起码要提前一周。我可是需要和领导协商。不!你们老想在最后一刻……”

“我们是报纸!一周后的旧东西有什么用?”

“这是不正确的认识。难道是我想出来的限制性规定?坐在报刊保密检查总局的不是傻瓜。那里专门成立了潜台词——不受控制的联想——小组。我有指示:第一遍读正文,第二遍读潜台词。以前主要的是监督并预防正文违规现象,现在是潜台词违规现象。比如说,作者议论的是中世纪,可读者联系起来考虑,我们的情况还要糟。正文巩固苏维埃政权,可潜台词动摇它。”

“这跟《浑水》有什么关系?”

“我这就解释。您批评的是民警,好像没什么危险的。可是读者会理解成,浑水——这是整个社会,明白吗?”

“什么逻辑?!”伊弗列夫站了起来,抓住椅子背把椅子转了过来,把它往地板上顿了一下。

“你不要找逻辑。昨天可以刊登的东西,今天就不行了。今天可以刊登一些外国首脑的漫画,明天是另一些。我服从的是最新的指示,仅此而已。”

“好吧,”斯拉瓦做出了让步的样子,“你永远是正确的,杰列斯·尼古拉伊奇58。我们撤下文章来,别担心!”

“担心的不是我——是斯捷潘·特洛菲梅奇。”

“他已经走了!”

“我不得不给他家里打了电话。原来,他对文章一无所知。他会搞清楚的,没准儿已经在调查了。”

“在家里?”

“干吗在家里?他往这里赶来了……”

伊弗列夫凝视着沃罗布耶夫,一边在想:说出对他的想法还是干脆朝这张平静的大圆脸吐口痰。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走了出去,小心地掩上了门。

值班编辑波利修克已经签字的第三和第四版刚刚浇铸出来的泛着银光的温和的铅版在挂钩上摇晃着,不时轧轧响地早就向印刷车间慢慢移动过去了。印刷工人们不时停下来喝几口免费的袋装牛奶,把沉重的铅版摘下来装到轮转印刷机中。把铅版垫平。工人们一边慢慢地旋转辊子,一边挪动、锉平、压住铸版,以便使油墨的印痕均匀。

塔斯社挂机了,于是第一版开始印刷。挂机的意思是,不会有紧急材料传来见报了,在向各报传递这种材料的过程中塔斯社本身是一个发送环节。准备所有这些报纸必须刊登的重要材料的地点不详。但是编辑部会提前被通知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消息。第二版仍然滞留在排版车间,这版的底栏是伊弗列夫的文章《浑水》。工人们走过来在镜像中看这篇文章。这种现象很少见:印刷工人鄙视自己的报纸,而消息在家里透过无线电干扰收听。

铸版工耽搁着印刷车间,而后者耽搁着发送。汽车等候着装纸版的袋子好把它们送到机场去。在机场袋子被搬到飞机上运往印刷《劳动真理报》的城市并在早晨与当地报纸一起出版。工作计划破坏几分钟就会耽误把报纸送到全国的报亭中。上班的千百万人来不及买到报纸,于是它就报废。

在等候挂机中编辑部变得寂静起来了。从拉伯波尔特的房间传出了一阵阵的大笑声,里面除了主人还坐着扎卡莫尔内。信函部的门半开着。娜佳一边倾听着走廊中的脚步声,一边静悄悄地登记着白天的邮件,尽管她可以放心地在明天做这件事。伊弗列夫可能会发现她在这里,那样他们就可以一起走到地铁站。卡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喂鱼,他决定在回家的路上与斯维特洛杰尔斯卡娅碰上,她值班到挂机前,以防备值班编辑需要补充打字见报。此时亚古博夫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已经走进了排版车间。印刷和铸版车间主任勉强才跟得上他。排版车间主任急忙迎了上去。

“最近的电话在哪里?”

他们指给了他。亚古博夫脸色苍白,头发有点蓬乱。匆忙中把穿在蓝色丝绸背心上的上衣的所有扣子都扣上了,而不是像平常那样仅扣上中间的扣子。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走到电话前拨了波利修克的内线号码。

“列夫·维克托雷奇!请马上下来到车间。”

不等到回复,亚古博夫就放下了话筒,把手向前一伸,要求道:

“版面!”

人们递给他散发着墨香的版面。亚古博夫立刻埋头看了起来,似乎站在他周围等待指示的人不存在一样。一直看完结尾后他小心地把版面折叠起来并开始撕成碎片。撕碎后他把碎片团了起来,然后松开了手指把碎片倒进了垃圾箱里。

“你们压印了多少份?”他问道。

排版车间主任开始屈指数起来:

“给值班编辑、新闻检查员、‘清样通读人’、核对室、特派记者部和校对室——六份,和平常一样。”

“马上把全部六份收上来。少了的话你们每个人用党员证负责。通知工人、工长、保卫……”

“明白了!”

波利修克走了过来。人们向两旁让出了一条道,让他有机会和亚古博夫说话。波利修克显然很难为情。

“这事弄得不好,斯捷潘·特洛菲梅奇,”他试图缓和冲突,“我没事先通知您就自己承担了责任,但是我们也没打算刊登,只是为了谈判。要知道对卡卡巴泽不公正……”

“可对我——公平吗,列夫·维克托雷奇?”亚古博夫没有听完就慢慢地问道。“要么也许我不是你们的工作人员?不过这个以后再说……”

他转身对排版车间主任说:

“您站着干什么?把备用稿排上版面。还是您一夜都在这儿闲待着?……列夫·维克托雷奇,我们到我办公室去。”

亚古博夫把头低了下去,似乎准备要顶聚集起来的人们,然后谁也不看地向门口走去。他上楼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

“请坐,波利修克。”现在,当采取了措施而责任秘书掌握在他手中后,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放心了并且变得和善了。他只是坐着并若有所思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竟然有这样的事!请问,该怎么理解这一切?要知道您欺骗的不是我——我是普通的党的工作人员。您欺骗了党!”

“要是马卡尔采夫,就会在这个问题上支持我的。”

“危险的游戏!我认为,伊戈尔·伊万诺维奇会把报纸的名誉置于个人好恶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