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她的物品|

11月22日

23时00分

一切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我只是从待洗衣物里挑出最后那些留有她体香的。每晚,我把它们紧贴在脸上,伴着这永远的气味入睡。但剩下的东西都原封未动。我无法做到。然而,葬礼将在两天后举行,我必须为她挑选所穿的衣服。我想让她就这样赤裸着。我滑入棺内,和她在一起,同样赤裸着身体。人们关上这个盒子,我们终于可以在里面相互取暖。

我的手触摸着那些挂着的衣服的质地。她长大衣的羊毛呢是冬天早晨树林里的一次散步。她的鼻子发红,眼睛越过眼镜,一只手插在衣袋里,另一只在我的掌心里。海莲娜在那里,全身心地投入她生活的每一刻。在那个树林里有我们的长椅。在那里,我向她求婚。她佯装诧异。

在一个塑料保护袋内,是一条薄纱腰裙,微微泛黄的白色。时光黯淡了最初的色彩。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裙子。薄纱在她的周围起舞。犹如网兜内的蝴蝶。她曾是音乐盒里的小舞女。未来亦将如此。不久后的石板下,将有一位小小的舞者,被嫉妒的尸体包围着,等待人们打开她的盒子。在上面,梅尔维尔和我将听到音乐回响。

在一层衣架上,是她的棉质T恤。为音乐而活的自由青春的舍利子。Led Zeppelin(齐柏林飞船),The Misfits(格格不入乐队),Sleater-Kinney(斯里特-基内),The Cramps(抽筋乐队),The Ramones(雷蒙合唱团),摇滚仿佛是她的一枚纹章,沉醉于令太阳穴激突的即兴演奏和节拍中,她不故作姿态,绝不装腔作势。当海莲娜接受你进入她的宇宙,你将深感宠幸。被一颗毫无保留的灵魂选中。我曾是那个她将一切都给予的人。她的世界的国王。

在更高一层,我触到一件鲜艳的衬衫,喜乐的橙色,上面的小格子缓和了过于浓烈的色彩。她用这件衬衫的衣角在胯部打了个结,露出一小截我曾无数次亲吻过的小腹。

她曾是夏天。热烈,活跃,有时被淹没她的热浪粉碎。有时被黄昏的暴风雨威胁。但始终是一个自由的季节。夏日,夜晚是那么短暂。人们渴望相爱。

最高层的盒子是才开了个头的收藏品,她结婚时穿的鞋子。鞋跟在不断变高的浅口皮鞋。一直攀沿到踝部以上的皮质鞋绳,让人想象一只不为走路而生的脚。海莲娜曾是个小鸟般的女子,她的鞋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盒子里睡觉。然而我却听到它们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某个心血来潮的早上,半裸的她穿上它们,仅仅为了享受穿上它们的愉快。不在乎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到。她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一切都以她为中心旋转着。月亮是我们的星球。我们是她星球上惟一的两位住客。

在她的梳妆台上,睫毛膏还打开着,她的眼镜被疏忽地丢在旁边,等待着主人的归来。觉得自己不起眼的时候,她就开始化妆。

在这面镜子前,她会花上好几个钟头打扮自己。仪式曾被巧妙地安排。妆前护肤,粉底,眼睛,嘴,最后是面颊上的胭脂。那曾是一场演出。如同演员穿上戏服,戴上光彩面罩的她变成了另一个人。温柔的年轻女子成了神情庄严的妇女。

这两个女子我同样地喜爱。她们彼此有对方的影子。两个合在一起,就是她。

在浴室里,非常整齐地排列着她的香水。它们带着她性感的名字:母狼(Louve),丝袜(Bas de soie),黑色曼陀罗(Datura noir)。我吻她平躺着的身体时,那香味仍留在我嘴里。她的口气是那样清新,她的乳房是那样甜美,她的背略微拱起,她的胯部线条优美。在一起,我们学会了爱。

“母狼”曾是她最喜欢的香水。

床上,她的衣物如下葬之日所穿那样摆着。为它们洒香水的时候,我感觉到这些衣物都站了起来。在这无生命的衣料之上,她身体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她瘦弱的肩,她的腿,她的手,她的臀,她的乳房。她在这里,完全属于我。

我躺在这隐形的身体旁边。她的呼吸爱抚着我的脖子。她缠着我。她把手放在我的脸上。她说一切都会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彼此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