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第14/26页)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才会讲仇敌真的爱人类。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祂是一个存在,而他们是独立于祂的。他们的好处不可能成为祂的好处。祂所有那些关于爱的空话一定是为了掩饰另一种东西——祂创造他们,还为他们费尽心思,这背后一定藏有某种真正的动机。正是因为我们无法查明其真正动机,大家才会容易偏题,谈起来好像祂真的拥有这种不可能存在的爱一样。他一意孤行地要把他们打造成什么样子?这个问题仍旧悬而未决。告诉你也无妨,这个问题恰恰是我们的父和仇敌反目成仇的一个主要原因。早在创造人类这一计划还在讨论阶段的时候,仇敌就毫不客气地承认,祂预见到将会有十字架那一出戏,很自然地,我们的父就找上门去,要祂解释一下。仇敌根本没有回答,只是编了一个关于无私之爱的荒唐故事来搪塞,这个谣言自那以后就一直被祂四处散布。我们的父当然无法接受这一解释。它恳请仇敌有话直说,并给足了机会来让祂摊牌。我们的父坦言自己真的非常渴望知道这个秘密;仇敌回答说“我衷心希望你能明白”。我猜想,我们的父对这种毫无来由的不信任感到恼火,于是在谈话落到这步田地的时候,它忽然在仇敌面前消失,用无穷大的距离把自己与仇敌隔绝开来,这还引出了仇敌那个可笑的故事,说我们的父当时被强制性地摔出天堂。自那以后,我们就明白过来那个压制我们的暴君为何如此诡秘。祂的王位靠的就是这个秘密。祂那个小团伙屡次供认,只要我们理解祂所说的爱是什么意思,这场战争就会结束,我们就会再次进入天堂。难就难在这里了。我们知道祂不能够真正去爱:没有谁能真正去爱:这根本说不通。我们要是能查出祂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就好了!我们试遍了各种各样的假设,还是了无头绪。但我们永远不会绝望;我们会想出越来越精妙的理论,收集越来越多的资料,给那些有进展的研究者越来越丰厚的奖赏,对那些无法有进展的研究者施加越来越严酷的惩罚——精益求精、再接再厉,直至时间的尽头,我确信这一切绝不可能不成功的。
你抱怨我在上一封信里没有讲清楚,一个人进入恋爱这种精神状态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说真的,瘟木鬼,这种问题应该让他们去问才对!就让他们去讨论“爱情”是“对”还是“错”好了,或者让他们去评判爱国主义、独身主义、在祭坛上点蜡烛、绝对禁酒主义、教育这类事情的是非对错。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根本没有答案的?要紧的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一种精神状态会使一个特定的病人靠近仇敌呢,还是离我们近一些;除开这一点,那些是非对错全都是无所谓的。因此,让这个病人去评判“爱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对我们非常有利。如果他傲慢自负,对属肉体的事鄙夷不屑,自以为这是出于纯洁,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弱不禁风——如果他总喜欢对旁人赞同的事嗤之以鼻——那一定要设法让他唾弃爱情。要把自以为是的苦行主义逐渐渗透到他的心思意念中,然后,等你把他性欲中的人性泯灭之后,就要用某种更具兽性和侮蔑性的性欲来压住他。另一方面,如果他是一个感情用事的轻信之人,那就给他灌输守旧派的蹩脚诗人和下三流小说家的作品,直到令他相信“爱情”是不可抗拒的,无需任何理由,单单爱情本身就已配得称颂。我向你保证,这种信念在制造一夜情方面并没有多大帮助;但它的确是制造那种藕断丝连、“高贵”、浪漫、悲剧性通奸的绝妙良方,如果一切进展顺利,这种通奸将以谋杀和自杀收场。这种观念即便没有让病人开始一段不伦之恋,也可以驱使他进入到一个有用的婚姻里去。因为婚姻虽是仇敌的发明,却仍可派上用场。在你那病人住处附近一定会有几个年轻女人可以使他的基督徒生活难度倍增,只要你能够说服他娶其中的一位就行了。请在下一封信中给我作一份关于这方面的报告。同时,在你自己心里一定要非常清楚,这种坠入爱河的状态本身不一定对我们有帮助,另一个阵营也未必捞得到什么好处。这只是一个我们和仇敌都在尽力挖掘的机会而已。其他诸如健康与疾病、衰老与青春、战争与和平这些能激起人类热心的事物,从属灵生命的角度来看,大体上只不过是原材料而已。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20
亲爱的瘟木鬼:
目前,你对病人性贞洁方面的直接攻击被仇敌强制性地拦截下来,我对此极为不满,现已记录在案。你本该知道仇敌总是在最后关头出手,所以就应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这下可好,你的病人在目前情况下发现这些攻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危险真相;无知的人类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摆脱我们的希望,只有举手投降一条路可走,这原本是我方最厉害的武器,在病人发现真相之后,你就再也无法使用它了。我猜想,你尝试过说服他相信持守贞洁有害健康,对吗?
我还没有收到你关于病人家附近那些年轻女人的报告。这个报告我马上就要,因为我们若不能利用他的性欲来使他犯奸淫,就一定要设法运用性欲来为他促成一个理想的婚姻。同时,如果我们最多只能做到让他“坠入爱河”,那我就要给你一些指点,让你知道要鼓励他和哪一种类型的女人(我指的是身体类型)坠入爱河。
当然,那些在冥界更深处的魔鬼们已为我们快速而高效地解决了这一问题。这些伟大魔头们的职责就是在每一个时代制造出一种所谓的性“品味”,对性进行全面误导。他们通过流行艺术家、时装设计师和广告人这一小撮决定时尚造型的人来开展工作。目标是让每个人远离那些最有可能结成于灵性有益、幸福美满、能繁衍后代的婚姻的异性。因此,近几个世纪以来,我们都胜过自然,使得男性的某些第二性征(比如说胡子)落到几乎被全体女性排斥的地步——在这方面,还有一些东西是你绝对想不到的。至于男性的品味,我们做过很多种改变。在一个时代,他们的性欲被我们引向那种如雕像一般有贵族气质的美女,我们把男人的虚荣心和欲望糅合起来,鼓励他们挑选那些最为傲慢和挥霍成性的女人来繁衍后代。在另一个时代,我们挑选了一种女性化被过度夸大的那种类型,她们娇弱无力到了随时会晕倒的地步,这样一来,这种类型女人通常会有的愚蠢、懦弱、造作和狭隘思想就会变得走俏起来。我们当前所采取的手段与之相反。华尔兹时代已被爵士时代取而代之,现在,我们要教男人喜欢那些体形和男孩子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由于这种美丽比大多数的美更不持久,我们就可以顺势加剧女性对衰老一直挥之不去的恐惧(由此取得了很多优秀战绩),使她更加不愿意生小孩,同时也降低她的生育能力。这还没有完。我们已经秘密策划,要让社会尺度大大放宽,使那种捏造出来的裸体人像(不是像真人一样的裸体人像)在艺术领域任意表现,在舞台上或海滨浴场里尽情展示。当然,这全都是假的;在流行艺术中的那些人体被画得与真人相去甚远;那些穿着游泳衣或紧身衣的真人其实是被勒紧、支撑起来的,这能使她们看上去既苗条又有男孩子气,而一个自然而然发育完全的女人根本不可能瘦到那个地步。同时,我们却教导现代人相信,这才是“率真”、“健康”、回归自然。结果,我们一步一步让男人的欲望指向某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让眼睛在性欲里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与此同时,使眼睛所渴求的越来越难以在现实中找到。你很容易就能预见到结果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