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3页)
“可怜的拉什沃思和他那四十二段台词!”克劳福德继续道。“谁也不会忘记这事。可怜的家伙!他的样子仿佛还在我的眼前——拼命地背,还是失望。现在好了,我想我不会猜错,他那位可爱的玛利亚再也不会要他背这四十二段台词了。”接着他的语气暂时变得严肃了些,“对他说来,她太好了——好得太多了。”然后他又用一种显得情意绵绵的声调,对芬妮说道:“你是拉什沃思先生最好的朋友。你的亲切和耐心是永远不能忘记的,你那么任劳任怨,不怕麻烦,竭力想让他记住他的角色——竭力想把大自然没有赋予他的头脑赋予他,从你丰富的思维能力中分一些给他!他不明事理,不能充分评价你的好意,可是我敢说,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点。”
芬妮涨红了脸,没说什么。
“那真像一场梦,一场美好的梦!”他考虑了一会儿后,又用感伤的口气说道。“我会永远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回想我们的演出活动。它那么有趣,那么生气蓬勃,充满活力。每个人都能感到这点。我们全都那么起劲。大家有工作做,有希望,有需要操心的事,一天中每个小时都忙忙碌碌。总会碰到一些小挫折,小疑问,一些需要克服的小麻烦。我从没这么快活过。”
芬妮默不作声,怀着愤怒对自己说:“从没这么快活过!——一边在干你明知不对的事,一边还从没这么快活过!一边在干不光彩的、不正当的勾当,一边还从没这么快活过!唉!这是一颗多么腐朽的心!”
“我们很不幸,普莱斯小姐,”他继续道,压低了嗓音,免得给埃德蒙听到,但对她的心情一点也没理会,“毫无疑问,我们非常不幸。再有一个星期,只要再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够了。我想要是我们可以支配环境——要是曼斯菲尔德庄园握有一两个星期主宰风雨的权力,可以左右气象变化,情况就会完全不同。这不是说我们要掀起风暴,威胁他的安全,只是可以刮起一股强劲的逆风,或者让风静止。我想,普莱斯小姐,我们完全可以指望,大西洋在那个季节出现一星期的无风天气。”
他似乎决心要等她回答,但芬妮别转了头,用比平时更坚定的口气说道:“就我而言,我并不希望他迟一天回来。我的姨父到家后对那件事是彻底反对的,照我看,一切已经走得太远了。”
以前她还从没一次对他讲过这么多话,也从没对任何人这么生气过;她讲完后,为自己的大胆全身战栗,涨红了脸。他有些纳罕,但对她的话考虑了一会儿以后,仿佛坦率地承认自己错了,用较为平静和严肃的口气答道:“我相信你是对的。那么做虽然快活,但不够谨慎。我们闹得太过分了。”然后他换了一个话题,想引起她的兴趣,但她的回答这么小心,这么勉强,使他无法再往下谈。
克劳福德小姐一再用眼瞟格兰特博士和埃德蒙,现在开口说道:“这两位先生一定在讨论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全世界最有趣的事便是怎么赚钱,”她的哥哥答道,“怎么使自己的收入越来越多。格兰特博士是在给伯特伦上课,让他对即将步入的生活有所准备。我发现,再过几个星期他便要正式担任牧师了。他们在饭桌上就在谈论这事。听到伯特伦有一个幸运的未来,我很高兴。他可以有丰厚的收入,足够买鸡鸭鱼肉,却不必多花力气。我估计,他一年至少可以有七百镑以上。七百镑一年,这对一个小儿子来说已相当不错。而且他当然仍可住在家中,省下的钱足够他娱乐消遣了。圣诞节和复活节的一次讲道,便可抵消全部祭品的费用。”
他的妹妹竭力想把沉重的心情付之一笑,说道:“我觉得最有趣的事,便是用轻描淡写的态度,把那些收入比我们少得多的人说得那么富裕。亨利,如果把你的娱乐消遣一年限制在七百镑以内,你恐怕就要急得直瞪眼了。”
“也许会这样,但你知道,那全是相对而言的。这种事只能让继承法和习惯来决定。但是哪怕作为一个从男爵家庭的小儿子,伯特伦的运气也是不错的。他到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便可有七百镑一年,而且不必为它做什么。”
克劳福德小姐可能想说,他会有事情做的,那就是受苦,只是这种生活她觉得吃不消;但她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尽量装得心平气和,漠不关心。过不一会儿,两位先生便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伯特伦,”亨利·克劳福德说道,“我一定要到曼斯菲尔德来,听你的第一次讲道。这是为了祝贺一个年轻的传教士开始他的传道生涯。它定在什么时候?普莱斯小姐,你愿意与我一起参加,鼓励你的表哥吗?你能保证与我一样,自始至终把眼睛紧紧盯住他,不漏掉一句话,除非为了记下一些精彩的警句,才让它们离开他一会儿吗?我们得随身带着小本子和铅笔。它什么时候举行?你知道,你必须在曼斯菲尔德布道,让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也能听到。”
“只要可能,我绝不让你知道,克劳福德,”埃德蒙说,“因为你保不住会弄得我手足失措,我看到你装得比任何人都正经的样子,也一定会忍不住发笑。”
芬妮想道:“他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不,他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现在大家重又聚集到了一起,健谈的人便找健谈的人聊天,她始终安静地坐着。喝茶之后,摆开了惠斯特牌桌——实际上这是为了让格兰特博士消遣而安排的,这出自他那位体贴入微的妻子的主意,尽管没有人意识到这点。克劳福德小姐开始弹竖琴;芬妮无事可做,只是在旁静听。整个晚上的其余时间,她的安静没有受到干扰,只有克劳福德先生不时向她提个问题,或说句话,她不得不回答一声。克劳福德小姐为刚才听到的事心烦意乱,除了音乐什么也不关心。她用竖琴安慰自己,也娱乐她的朋友。
埃德蒙即将正式担任圣职的确实消息,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本来它还遥远,还有希望改变,现在却成了事实,这令她愤怒,令她痛苦。她对他非常生气。她把自己的影响力估计得太高了。她已经开始想念他;她意识到了这点;她非常关心他,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现在她也得用他自己冰冷的感情对付他了。很清楚,他从来没有真心待她,从来没有真正爱她,这样,他才会让自己固定在那样的职位上,他应该知道她是决不会迁就他的这种选择的。她得学会冷漠,与他旗鼓相当的冷漠。今后她对他不再抱任何希望,她得用逢场作戏的态度对待他的爱慕。如果他能够这么控制他的感情,那么她也能不让她的感情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