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九霄奏清音十八
挽歌送灵
勒托的国葬强制所有人民参加,国葬的投影将会实时投放在勒托行星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面前。
但对于主持葬仪的三位一级上将和亚神来说,他们实际上面对着的只是摄像和山脉一般的棺椁,以及棺椁边无数的投影。
每一尊棺椁边的投影都是死者生前的模样,他们表情各异,有的在微笑而有的却板着脸,但他们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把目光投向祭奠者。
亡灵最后的眼神仿佛诘问一般真实又沉重,这将会给悼念者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
三位一级上将已经在祭奠的高台上找到了各自的位置,缪宣如今对勒托的人事已经很了解了,这三位上将中维卡斯-夏尔玛是负责探索军的,和他的关系最大,而其余两人中的白玛次仁负责工农业和内部维安,科所洛夫则负责医疗教育和科研。
虽说用于祭奠,但这些高台实际上也只是圆柱型的金属造物,亚神的位置和人类的不同,缪宣在科涅莉亚小姐的指引下站到了半空中的一片平台上。
祭奠的高台一如既往具备了勒托式的简练,唯一的装饰大约就是台面上白色的花卉,缪宣在属于亚神的平台上也看到了大朵大朵的白色鲜花,它们属于投影,能够被亚神拿在手中。
【勒托的公民们,我们的葬礼开始了。】夏尔玛一级上将率先道,【请所有人维持秩序,用最严肃的心态来敬仰英雄。】
国葬开始,按照程序,首先由一级上将们致哀,随后校级及以上的牺牲者人员名单会被朗读,立下一等功的人将得到表彰与哀荣,然而勒托的社会结构是不容许家族存在的,人死便是万事空,“哀荣”也就真的成了哀荣。
缪宣一边听着上将们的悼词,一边看着面前数不尽的棺椁,那些投影的视线与他一一相触,仿佛他们还活着,以生者的身份参与自己的葬礼。
这些人中应当也有宣恬的孩子?就算没有,那也有孔月的,或者是玛达伦娜的,纪念馆中的女性仅有三千人,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但当她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们会想到自己未来的孩子们将命如草芥,运若浮萍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不论结论如何,她们都没有选择。
不论是死者还是活人,没有谁的命运是幸福的,大概只有当勒托寻找到新的家园后一切悲剧才会停止,但能让人不再在星际流浪中的新家园又在何方呢?一切真的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吗?
耳畔的悼词消失了,缪宣终于回过神来。
轮到他了。
缪宣上前了一步,他慢慢抬起头,把视线从遍地的棺椁和投影上挪开,然后直视着摄像口,也直视着整个勒托。
他开始致辞:【我是少尉玛忒斯,我将代表所有亚神,在此悼念逝去的英雄……】
悼词是科涅莉亚小姐给缪宣写的,通篇掷地有声又真挚简洁,换缪宣来写他是如何也达不到这个水准,缪宣甚至因此怀疑过亚神们有自己的公关库存,然后科涅莉亚小姐就是亚神们的大管家……
这么一年下来,科涅莉亚这个AI人格给缪宣的感觉非常奇怪,她就像是赛克斯塔的仆人,明明是整个勒托的主脑,但她只听从亚神恩父的意志。
不过勒托中放置主脑群的地方是第四环带,而第四环带现在在缇琉利乌的控制下,也就约等于赛克斯塔的后花园。
【……英雄永垂不朽,我们将在百年后迎接回归的英灵,所有的英魂都将在亚神殿中永生。】
缪宣结束了他的全文背诵,当他的声音停止后,周围的世界像是陷入了死寂之中,广场上无数的棺椁仍旧静静地望着他,他们听不到他并不真诚的悼念。
此时恢弘的音乐缓缓响起,三位一级上将纷纷举起白色的花束走下高台,诸位上将们也捧着花走出来,他们依次把鲜花放在最外层的棺椁上。
曾经勒托的葬仪是没有献花这个环节的,但自从某一届的一位一级上将献花给牺牲的爱人后,这个行为就莫名其妙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传统。
人类们献完花后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棺椁前的位置留给了已经回归的英魂,缪宣按照程序最后一个走上前,他手中拿着的是投影出的含露鲜花。
也许是因为虚拟投影的缘故,他的花束最洁白也最美丽。
缪宣把花束放在最靠近他的棺椁上,这棺椁的主人是一位刚成年的青年,他的外表出乎意料的稚气。
花瓣在触碰到黑棺的那一刻就像是新雪一般消散,而随着这束花扑簌簌地化作无数星屑,哀歌的前奏也终于逐渐奏响。
亚神唱诵哀歌同样也有寓意,取“回归的亚神用歌声引导新丧英魂”的含义,这听起来倒像是非常美好的期许,但这些逝去的人中又有多少能成功的成为亚神呢?也许一个都没有。
前奏越来越响,这首挽歌是所有曲调中最庄重也最悲怆的,当第一个琴音敲响时,缪宣立刻意识到他应该开始了。
“流转消逝的星辰,落入了我的眼中。”
第一句歌词带着无法忽视的颤音,缪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平稳,“虚无缥缈的光芒,如今只残存微光……”
无数的棺椁正摆放在他的面前,这些逝去死者的英魂正在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眸犹然带着身前的光辉,缪宣就站在这些棺椁的最前方,稚气青年的投影与他对视,青年朝他露出一个朝气蓬勃的微笑来。
看着这个青年,缪宣的声音莫名地就平稳了下来,他听着自己的歌声,仿佛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训练室中。
*“广袤苍穹,群星闪耀,宇宙无声,亘古无穷……”
由花瓣变化而成的星尘在纯黑的棺椁上散开,正如歌词中一般,逐渐在缪宣的身旁弥漫,而此时他也已经逐渐被歌词和曲调感染,不知从哪一个音节开始,缪宣的声音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于是自此之后他的歌声真正地、彻底地糅入了哀歌之中。
缪宣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正给这首乐曲赋予独一无二的灵魂,这让这首曲子成为了和原本的曲谱截然不同的新生事物,这就像是给坠落的鸟儿重新插上了双翅,让后送它重回天穹。
曲调愈来愈激昂,当花瓣的星光如潮水一般漫过缪宣的腰部时,歌曲的高潮也同时抵达。
“在黑暗宙域渴望明光,在无人之境展翅翱翔,我将飞向坚定的未来与彼方,那是……只有我可以描绘的穹苍。”
当弦乐将一切节拍推向最高的时刻,缪宣的歌声和琴音同时戛然而止,干脆利落的收尾似乎与哀伤悠扬的歌曲风格不同,但没有什么结局比这更适合这首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