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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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同情的邪教是不存在的。吉利·哈赛克花了很长时间研究了这个课题,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同时通过阅读调查报告、传记和生平以及网上聊天记录后才得出这样的结论。邪教在一定程度上都是黑暗的,扰乱人心的,几乎所有的邪教都是如此。那些标榜自己是为爱、鲜花、毛茸茸的兔子和世界和平而奋斗的邪教也是如此。从邪教组织的背景中你总能找到这样一些东西:神秘、贪婪、性侵犯、吸毒、危险的祭礼,至少是奇怪的饮食习惯和不卫生。

吉利研究了邪教组织的特征:极端的思想方法、权威结构和与社会隔离。邪教组织都有强有力的、通常是有魅力的领袖人物,对善与恶,正确与错误都有严格的看法,否则的话,没有一个邪教组织是可以站得住脚的。只有让信徒们确信邪教的教义是真理,教主才能把他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使他们相信只有在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个星球他们才能找到专为他们准备的美好前途。他们是上帝特选的子民,他们是不会下地狱的。

“天堂之门”又称“天门教”就是这类邪教组织之一。吉利在进行背景调查时就对“天堂之门”的活动做了研究。这个20世纪70年代由马歇尔·阿普尔怀特建立和领导的美国邪教组织把信仰基督教和信仰UFO(不明飞行物)结合在一起。信徒们相互之间以兄弟姐妹相称,他们一起住在加利福尼亚一座租来的大楼里,他们假装该楼是他们的“寺院”。“天堂之门”的信徒跟外人没有任何联系。阿普尔怀特还让人给他,另外还有五个人以他作为榜样也做了阉割手术。“天堂之门”的成员相信天外来客将给他们带来和平,将给他们在另一个星球上提供安身之处。

这没有什么不对。你要信什么都可以,你要用自己的器官想干什么也可以。可是,事情在下述情况下发展成了悲剧:马歇尔·阿普尔怀特让别人相信海尔·博普彗星后藏着一艘太空船,信徒们的灵魂可以搭乘这艘太空船前往天国。1997年11月大约40名“天堂之门”成员三天时间里在阿普尔怀特的领导下集体自杀。

令人遗憾的是,“天堂之门”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邪教组织。还有詹姆斯敦教、大卫教派、太阳圣殿教……这些名字听起来很亲切,但是这些邪教组织最后都是以悲剧或者死亡而告终。另外还有这样的邪教组织,它们牺牲自己的成员还不够,还要找外人来充当它们的牺牲品。1995年日本奥姆真理教制造了东京地铁毒气事件,12人死亡,5000余人受伤。

关于邪教组织的材料吉利掌握得越多,他对这类组织就越痛恨。如果他能从他那方面发现某个邪教组织的阴谋诡计,那么他就能看到他的工作总算不是白费。

吉利仔细看着坐在他前面的这个男子,他心里想,这人是什么时候决定背弃他的信仰,打破保持沉默这条规定的?这人的模样使他想起了这样一条一生中天天挨打的瘦骨嶙峋的狗来。这人很瘦弱,他那窄窄的肩膀显得更加削窄,因为他是没精打采地坐着。他那深色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咖啡厅里其他的桌子和客人。吉利想引起他的注意,但只有一两秒钟而已。这人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虽然估计他只有四十来岁。难道他曾经真的相信他是上帝特选的子民吗?一定是如此,否则他不可能在邪教组织里待那么多年。

这人关于自己的事说得很少,他没说他的名字,他当然是不会说的,吉利也没有希望他说。他的上司曾建议他可以说服这人接受无记名采访。他的上司没有透露她是如何跟这个人建立联系的,吉利也没有问她。他知道最好还是不要问得太多。从揭露性报道的角度来看,如果有人向你双手捧上采访的中心人物,你就不必怀疑这个采访的来源。机会一出现就得伸手把它抓住。这是吉利的信条。

“没人会认出我来,对吗?”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多次了。

吉利心里很恼火,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于是他耐心地解释说:

“无记名采访是这样的:你是背对着摄像机,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你的轮廓可以虚化,或者你的头上可以套个大头罩,你的声音当然也要彻底改变。”

昏暗的咖啡厅一角,这人的手在桌子上紧张地寻找支撑。他像祈祷那样把手合在一起,又把手分开,用一只手的大拇指揉搓另一只手的背部,然后抠他的手指甲。吉利注意到他的手特别干巴。邪教组织里也许有这样的规定,不准过多使用像护肤霜一类的化妆品。

“我们总共有二十个人,我们住在市中心的外面。”这人轻声地说。

“确切地说在哪里?”

这人急切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

你也许还不能说,吉利心里想。不过他还是打算让这个人完全信任吉利,这样他就能自愿地把正确的地址告诉吉利。此时此刻最好还是不要施压,还是问一些别的问题为好。

“你参加这个教派有多久了?”

“我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已经有20多年了。开始时人数不多,但是过了几年我们就找到了新的家庭成员。”

“你们靠什么生活?你们工作吗?”

“有一部分人工作。我们所有的收入都是共有的,都是用来为这个家庭服务。谁也不能拿得比别人多。当我们参加这个家庭时,我们同时就把一切财物都交给了这个家庭。”

“有点儿像共产性质,对吗?”吉利开玩笑地问道,他想活跃一下气氛。

这人很严肃地盯着他看,吉利想开个玩笑的企图注定是要失败的。

“我们的生活很清苦。我们不需要太多的东西。所有世俗的东西最终都是虚无缥缈的。”

这人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抑郁感和自豪感,好像他知道他是在非人的条件下度过他一生中最好的年月,但同时他又觉得他所做的是正确的。

吉利不想催促他,但他又希望能挖出一些比较具体的东西。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到一些特别令人吃惊的东西,没有听到一些能为他的世纪报道提供材料的东西。人们有权在公社里生活,把每一天都花在向上帝祈祷上。这不是什么头条新闻。“嗨,听着,我们这里住着一批嬉皮士。”作为报道的基础这样的东西是不够的。人们能偷看他们一下,也许会觉得这很有趣,但即使是这样,作为报道的基础这也是不够的。这一类东西以前最多也只能成为八卦新闻,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揭露性的报道。

“你们有孩子吗?”吉利最后问道,“如果你们教派的成员不遵守规则,你们会使用什么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