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牵机饮(第2/2页)

那些零碎的记忆如白羽投湖、浮光掠影,来不及细细回忆就一闪而逝。

而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迷雾涉水而来,苍衣黑马,角弓雕翎,她站在湖水的此岸,逆着光看见他的坚毅面庞与沉静神色。

他的背后是森严林立的旌旗,数以百万计的军士呼号着他的名字,前方是连绵高耸的城郭,空无一人的箭楼,士卒绑缚着城中的权贵,打开了城门向他纳降。

而他在千万人的狂热之中俯下丨身来,宽厚的手掌摊在她面前,唤她“阿晚”,催她上马。

她伸出手去,那个男人的身影却就随之向后退去,她伸直了手臂,他依然在她指端触手可及的地方,专注而温柔地望着她,对她说:“阿晚,你曾答应我的。”

策马走过长长的朱雀大街,从丹阳门进入巍峨的九重宫阙,一路万人拥簇叩首,就此御极天下,四海臣服——

她曾经答应他要与他一起走过。

二十岁那个漫长的夜晚,当她发现她再也不能入睡就在另一个少女的身体中醒来。

当她再也没有在以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出现在那段波澜壮阔的时代里。

他们彼此做下承诺的巍巍丹阳门,被他亲自改了名字叫做初鸾门。

她在史书泛黄的纸页间遍寻她存在过的痕迹而不得,只有野史和话本铺排着太丨祖皇帝与无名贵女的爱恨。她看着《太丨祖本纪》穷尽辞藻写他齐天功业、盖世声名,却只寥寥数语写他壮年而山陵崩,一生后宫空悬,以兄子继位。

那天她笑着对他说:“我双名晚初,晚是岁华未晚的晚,初是只如初见的初。”

他或许也曾无数次地站在这座她一生都没有走过的城门上,眺望他的河山万里与故人长别。

她一生爱过一个男人,他英武、强悍,拔剑起于蒿莱,开万世之太平。

她在他的王朝开辟的前夜离开他,就让她在他的王朝倾覆的前夜死去,相隔两百年的光阴,他们终究为彼此殉了余生。

她这样悲哀的一生,能有这样质本洁来还洁归去的结局,大约也已经足称得上幸事。

“七哥……”

她喃喃地念了一句,像是已经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手足都因为冷而蜷缩着,却有断续的液体从眼角沁出,这一点温热是血吧,是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温度,将她与这个世界彻底地割离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