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照片

云散开了,浅金的阳光照进来,被寝室的玻璃窗户切割成一捧五光十色的斑块,其中几枚印在叶挽秋的脚边。她拿着哪吒一早给她已经写好的稿子熟悉了两遍,只等下午演讲的时候上去顺畅地念完就算完。

今天是周六,也是在校的最后一天,散学会结束就正式放寒假。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的妖魔学生来讲,上学放假的影响并不大,他们依然是留在学校里。因此兴奋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的,只有寥寥几位人类学生。

到了下午,散学会正式开始,叶挽秋的演讲环节被设置在中间部分。演讲稿并不算多长,四五分钟足够了。可等她下来的时候,却感觉像是经历了四五个小时那么漫长。

好不容易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叶挽秋准备提上包溜到礼堂边缘去避开这里太过浓重的纷繁气味,却才刚摸到背包的带子,就被一旁的何敏边鼓掌边用手肘轻轻撞她一下:“讲得不错啊。”

她吐吐舌头:“主要是稿子好。”

“不带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夸你一句你还嘚瑟起来了。”何敏笑骂。

“我可不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叶挽秋摇摇头,眼尾却是往上挑的,笑容抿在唇边,弓着腰窜到礼堂边缘。

大会结束后,她回宿舍楼下拿了行李箱朝候车台走去。却在刚出南苑拐个弯没多久,就闻到了那阵熟悉的莲香。叶挽秋顺着气味来源转头,看到了正站在枫杨树下的哪吒。

她戴耳机的手举到一半,放下来,调转方向朝他走去,故意压低的声线隔着层暖厚围巾透出来,更加瓮声瓮气:“敢问这位施主,停在此处是准备等雨还是等晴啊?”

哪吒伸手将她拖着的行李箱接到他手里,神情平淡:“等你。”

她拉下遮脸的围巾,披散的发丝有几缕兜在围巾的褶皱里,弯弯地翘起来贴着嘴角:“你这是要送我回家?”

他嗯一声:“走吧。”

不得不说神的能力就是方便,以往三四个小时才能到的路程,这次只要眨眨眼就能到。

当然为了隐蔽,也不是直接就到了镇上,而是选择在了一处无人的树林里。

叶挽秋搓下有些冻僵的手,放在冬衣口袋里取暖,越过地上那些湿腐的横倒树干,问:“最近没有再出现其他裂缝了吗?我还以为今天根本见不到你了。”

哪吒摇摇头:“这段时间还好,只是之前那些有松动迹象的裂缝处理起来稍微麻烦一点。”

“那要不让我去?”她提议,眼睛里是跃跃欲试的光,“正好也能帮到你。”

顺便还能见到。

毕竟不在学校以后,想见他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么一想,叶挽秋脑海里忽然冒出幅自己端着碗汤圆坐在行宫的太子庙里,边吃边看着面前的神像聊以慰藉,最后被工作人员拿着扫帚边追边打的诡异画面。

她哆嗦一下,甩甩头,把它们全都抛出脑海。

“你不害怕又像上次那样很难受吗?”哪吒问。他还记得她因为精神撕裂的痛苦而蜷缩在白虎背上不停发抖,最后惨叫出声的场景。

却没想到,叶挽秋反而看起来不太在意,甚至还有心情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边回答:“其实也还好。反正我训练灵识不就是为了克服这种情况吗?如果一直不去接触真实裂缝的话,再多训练下来也没有用。而且……”

说到这儿,她停顿一下,然后才继续:“总之,你带我去吧?你看我上次不就帮上你了吗?我保证不会连累你们的。”

她说完,主动伸手去牵住哪吒的手。少年的手指修长苍白,指骨凛硬,却意外的没有往日里那种沁冷,而是如正常人类一样温暖。

“不是连累。”哪吒反扣住她的手,眉眼间蒙着层浅淡的灰,掌心里的火莲印记微微发着亮,将他无温的身躯变得暖热,“我是担心你会……”

“不用担心。”叶挽秋握紧他,歪着头去望进他漆黑一片的眸子。她身上的无暇洁白成了哪吒眸子里唯一的光和亮色:“就这么说定了。”

他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妥协在她的坚持下:“好吧。”

叶挽秋笑起来,得寸进尺地说:“那要不干脆把怎么用雪焰也一起教我吧?”

“你想学?”

“想啊!那么好看一把唐刀,不会用多可惜啊。三太子教教我吧?”

光影密集纷乱,扑落在哪吒眼里缭绕着,像是挣扎在牢笼里的蝴蝶群,找不到方向和头绪。他半垂着眼睫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挽秋几步蹦到哪吒面前,伸手拉住他深色毛衣的衣摆仰头看着他:“好不好啊?”

他低头看着对方捏着自己衣摆的手,一路向上来到她清澈带笑的眼睛,薄唇轻启,却没有办法拒绝,只能说:“好。”

于是叶挽秋笑起来,伸手搂住他,温热的呼吸和笑声落在哪吒耳畔,暖入心尖:“太好啦!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学的!”

哪吒抿着唇,伸手将她滑落到臂弯的围巾重新替她理好,然后牵起她的手朝镇上走去:“那就这个假期开始吧,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就是大闲人一个,什么时候都有空,得看你才行。到时候我来行宫找你吗?”

“不用。”他说,“我来找你。”

回到家以后,叶挽秋很快将行李全都整理好,下楼到绣铺里去帮忙。听叶芝兰说,新来的一批学徒里绣得最好的是个比叶挽秋小两岁的男孩,平时看起来有些内向沉默甚至呆呆的,但是做起绣品来心细手巧,连很多女学员都赶不上。

用叶芝兰的原话来说是,很有叶挽秋外公当年的风格。

她有些好奇,所以趁着下午的针法课还没结束,特意绕道窗外去看他们上课,尽量不打扰他们。

绣铺是镇上最典型的青瓦白墙构造,背后种着一排即使在深冬季节也依旧茂盛青葱的香樟,树冠浓翠交叠。冬日的微末亮光带着浅淡的灰绿色,从树叶缝隙间被筛落,脆弱到朦胧,幽灵一样化开在石板路面和窗棂上。

在隔着不算高的窗户和墙经过一个男孩和他手里的刺绣的时候,叶挽秋停下来,仔细看了看绷架上的半成品,开口提醒到:“下手犹豫太久,眼睛的神韵散了。”

对方吓一跳,猛地转头看着她,却又愣住。叶挽秋笑笑,大团树影婆娑在她眼里,像水晶里折射出的虚彩:“抱歉,吓到你了。”

因为他身上气味的尾调,在刚刚陡然变成了代表惊吓的蓝莓。

男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里拿着针,尾指勾住丝线不自然地来回滑动几下,只问出一句:“你也会刺绣?”

“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你是叶老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