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自然是杀的,但是犯了错的官员也不能各个都杀,她还要看了证据再细细清算。

魏寒便折返回去,从度支尚书府中抱了一个箱子过来。

他每日都会把未整理记录的公文锁入箱子之中,每日清晨又要仔细检阅两遍,才会把公文交出去。

到度支尚书府月余,很多人都知道他有这个习惯,所以就算是动手脚,其他人也会选择在魏寒交上文稿之后做手脚。

他们万万没想到,魏寒偷偷收集了很多证据,全部塞在这个小箱子里,每日带在身上。

一般人就算是记录了什么要命的东西,那也是严密的藏起来,什么地板下的暗格,书画下的密室,机关都要设好几个,哪个会像魏寒,就整天面无表情的带在身边。

她果然慧眼识英才,这样人才都能从顾萧身边挖过来。

乔青先夸了自己一顿,翻阅了厚厚的文稿,在魏寒局促不安的等待之后,良久才幽幽道:“魏卿当真大胆。等张爱卿过来还有些时间,你把箱子放在屏风后,先坐在上头吧。”

乔青把鸿门宴就设在了天禄阁,她很少会在自己的寝殿待客,毕竟是睡觉的地方,要是杀了人,弄了血腥气,她晚上可是要睡不好觉的。

书房就无所谓了,这书架上的帝王心术、用来让她以史为鉴的前朝史书,基本上没有一本写着好东西,几乎满满都是吃人、愚人、杀人。

魏寒便谢了皇恩,乖巧地坐在屏风后,俨然小学生坐姿。

乔青不免多看了他两眼,看得魏寒越发局促,又把视线收回来。

世家牢牢的攥住了读书的特权,寒门就算想要出头,除了极少数出众者,也十分难以打破这个阶层。

而少数的寒门在成为了世家之后,又会很快被规则所同化,成为世家的一员,努力的维护起世家的利益。

就比如说度支尚书府也是这么个情况,世家权利加起来越于皇权之上,乔青要施行新政,处处阻碍,步步为奸。

这当然是不对的,乔青来自后世,也知道权利的走向,可仅仅凭借她一人之力,想要做成这样浩大工程。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想要分化世家,必然要从科举入手,从下而上,瓦解她们的权利。

只是她才坐这个皇位半年,这事情只能慢慢来,先得让寒门仓廪实、衣食足,才能考虑普及教育这件事。

饭都吃不饱,他们哪有心思进学。

“陛下,节度张溪在天禄阁外等候。”

节度是度支尚书府负责掌管军粮的官员,算的上魏寒的直系上司。

乔青拿了纸,正好用左手抄录完魏寒的呈上来的册子,她把原先的那份册子收了,又站起身来,敲了敲屏风。

“先出来,在那跪着。”乔青的手指向书桌前的空地,这场戏,只有她一个人唱哪里好看,她还需要个捧哏。

“宣张溪觐见!”

伴随着宦者尖细拖长的音调,张溪就听得天子怒斥:“給朕跪下!”

这声音像是冬日的冷风,还裹夹着刺骨的冰雪,把张溪吓了一跳,伴随着冷风冷语砸过来的,还有一枚染了墨汁的眼砚台。

以前乔青用的都是上等货,后来她想想不划算,专门让人从民间给她捎了一整箱的廉价砚台进宫,砸了人她也不心疼。

张溪已经得知是魏寒犯了过错,他所做的账,出了大纰漏,这账当然不是魏寒做的,但是递上去的内容乃是魏寒的笔迹。

魏寒犯了错,张溪作为他的直系上司,也想过自己被问责,不过事先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哪怕天子问到他头上,他也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不过就是降职,等到过些时日,那几位大人自然会帮他添点功劳,掉下去的位置还是能爬上来,还能爬的更高。

但因为天子这一声暴喝,加上差一点被那砚台砸到头,他把幸灾乐祸的心思收了收。

哎,天子什么都好,年纪轻,病秧子,就是脾气太差,这动不动砸东西的习惯不太好。

张溪往跪在那里的魏寒那里一瞥,好家伙,魏寒竟然已经被天子砸得头破血流,满脸鲜红血迹,十分吓人。

盛怒之下,天子的眼刀又割到了张溪头上。

乔青呵斥道:“犯了错你还有脸站着,给朕跪下!”

原来自己也是要跪的,张溪倒也乖巧,膝盖一弯,在魏寒不远处跪了下来。

他张口便是:“臣冤枉啊。”

乔青冷笑,眼神让张溪想到了盯上猎物的毒蛇,不对,是巨蟒,那眼刀像是戳在他的天灵盖上,看得他头皮发麻。

张溪突然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起来,天子这眼神,看他就好像是猎隼盯上了一块腐肉。

并不是多么强烈的情绪,可他明明是活人,张溪打了个颤,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哦,你同朕说说看,朕冤枉你什么了?”

张溪便说了魏寒的那件事,还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他自认自己做的事情虽然不完美,但其他地方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乔青敛了笑意:“朕怎么不知道魏爱卿还做过这种事。”

她从桌案上挑出那份折子,打开来,摔到张溪跟前。

上面的确是那首嘲讽天子的言语,但上面的字迹不是魏寒的,是张溪的。

“朕看折子的时候,还真没有发现它是骂朕的,张溪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会是他的字迹,怎么可能是他张溪的字迹!

张溪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他看向一旁的魏寒,对方低垂着头,但是唇角竟然是上扬的。

在这一瞬间,他猛地醒悟过来,他中了魏寒的计了,天子根本没有看到陷害魏寒的东西,但他却在直接说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魏寒根本就是冤枉的,是他有意为之。

这段时间以来,他吩咐下去的什么事情,魏寒都完成的好好的,哪怕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他都勤勤恳恳,不出半点错漏。

刚开始的时候,张溪还会认真检查,私下里又笑这愚蠢的寒门子弟,便是他做的再好,他的功劳也会是他张溪的。

就是因为魏寒的忍让,退步,养大了张溪的胃口,除了皇帝这边吩咐下来的公文文章,张溪自己的事情也推给魏寒去做。

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魏寒模仿了他的字迹,来了个以假乱真!

张溪眼睛赤红,怒瞪魏寒,然后又哭着想去抱天子的大腿:“陛下,陛下,这不是我的字迹啊,是魏寒,是魏寒陷害我!”

“你说朕冤枉你,这上面可是盖着你的私章!”

天子冷酷地一脚把张溪踹开,重重的踹在他的心窝上,搞得张溪心口疼。

张溪心凉了半截,乔青又把另外一份册子怼着张溪的脸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