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不开心的孩子

陈二在山坡上飞奔,跳跃着抓在空中飞舞的信纸。

两张信纸还很调皮,一个飞得高一个飞的歪,陈二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但他并不开心。

将两张信纸都抓回来,陈二气呼呼的没有扔在项南脸上……他可不想再去追一次。

他将信纸塞进项南衣服里:“你们这些贵公子,有什么不开心了摔桌子砸板凳骂天骂地好吗?能不能不要遇到点事就悲春伤秋顾影自怜,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野地里从黑夜坐到天明?”

项南被他说的笑了。

“那是因为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体面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他说道,“砸桌子摔凳子骂人,会吵到别人的。”

陈二呸了声:“你得了风寒也会麻烦到我。”

项南将斗篷裹紧只露出一个头,点了点:“下次我会穿厚点。”

贵公子都是无赖,这些人不骂人,但比骂人还让人头疼,陈二已经习惯了,不跟项南再打嘴仗,尤其是看到项南的脸比白斗篷还要白。

“你骂人不想让大家听到,那就骂给我听。”他将项南搀扶起来,说了一句关切的话,还是忍不住骂人,“别人收到家信都是高高兴兴的,你一收到家信就被压上一座山般死气沉沉,真是跟人不一样!”

回到房间里,裹着斗篷坐下来,捧着一碗姜汤,项南看着腾腾的热气,道:“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

陈二不想跟他探讨人的问题:“是你家人你媳妇相信谣言了吧?人和人本来不一样,你以为的别人可不这么以为,也不要要求人人都按你想的来。”

项南坐直身子,吹散热气,看着陈二得意一笑:“你说错啦!我的家人没有听信谣言,我的媳妇更是半句话没提这件事。”

甚至他的家人听到这个谣言可能还会很开心,楚国夫人呐,能带来什么好处?他看着面前已经没有了家人的小兵,没有说出来,这句话不是这个小兵能理解和接受的。

他只是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

陈二撇嘴:“你得意什么!”然后神情更不安,“那你家出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为什么这么难过?连笑都像哭。

项南低下头一口一口喝姜汤,头上脸上冒出一层热气:“你这姜汤也好歹放点糖啊,太辣了。”

陈二从他手里夺过:“爱喝不喝!”

知道这年轻人是担心自己,项南没有再跟他插科打诨,道:“我家里也没有事,都挺好的,还有好消息呢,我的叔父到了麟州,被陛下委以重任领兵,刚刚收复了元洲。”

陈二大喜:“项都督果然厉害!”

叔父,的确厉害,项南点点头笑了笑,不等陈二询问,接着道:“我之所以不高兴不开心,是因为我家里人安排我做一件事,我很不愿意。”

陈二松口气,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真是娇惯啊。

“家里人的安排还能有错?当然是对你好。”

“当初我爹送我去当兵,我也不愿意,还跑了,被我爹抓住打了一顿送去了。”

“看看现在,要不是我当兵,早就死了,哪能穿着结实的铠甲,吃着饱饱的饭,就算遇到叛军贼寇,手里有刀身下有马。”

陈二以自己做例子絮叨一番,项南裹着白斗篷含笑听着。

看着这个年轻贵公子脸上认真的明润的笑,陈二慢慢的说不下去了,他知道也亲眼见过世上还有卖掉子女的父母家人……

卖掉子女,是家里活不下去了,让子女去寻一条活路,当然,换了钱,家里人也能有条活路。

陈二看着项南认真说:“不过都是为了活路。”

但对于有活路的人来说,则是为了贪欲,项南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二塌下了肩膀,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不要答应。”

项南想了想,点点头:“好。”

事情解决了,陈二又挺直脊背:“反正你离家远,家里人就是生气也没什么,等事情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你放心,家人生气不会太久的。”

项南吐口气:“真是好烦啊。”

能说烦了,也是放下了,陈二心里松口气,哼了声,恢复先前的鄙夷:“所以说你们这种人真是烦,屁大点的事就要死要活,你还当兵打仗的呢,娇滴滴的女人一般。”

项南将姜汤一饮而尽,冲他摆手:“去,去,去。”

陈二呸了声拿起姜汤碗放心的走了。

门帘放下隔绝了外边的风霜,项南脸上明媚的笑也慢慢的散去,他将胸口塞的两张信纸拿出来,拍在桌子上。

陈二说不愿意就不要答应,但问题的关键是,家里从来都不给他不答应的机会。

给哥哥留个香火,所以给他又娶了一个女人,这种事就是在乱世里,听起来也荒唐不可置信。

这荒唐也并不是要给哥哥留个香火,只不过是为项家绑上一棵大树,可以遮荫可以抗风雪可以壮大声势,就像当初哥哥死了跟祝家的姑娘一起合葬,不是怕哥哥泉下孤独,是阳亲结不成,阴亲也是亲,就是关系,就是可以用的助力。

项南看着信,信是项老太爷写的,祖父甚至没有掩盖这个意思,直接在信末告诉他,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了,现在是乱世,你在外平定天下吧。

平定完天下呢?他也不用回家吗?回了家,他是什么?是剑南道的女婿,是东南道的女婿,总之不是项南,平定天下浴血奋战也与他无关。

项南在桌子上摸了摸,有点怀念适才那碗姜汤的辛辣,比酒还要好喝,他看向另一封信,娟秀小字已经有些熟悉,只是这一次写的很乱,可以想象到写信的情绪不稳。

她开门见山的描述了与齐家姑娘见面的情形。

“这位大小姐知道自己来项家是结不人不鬼的亲,但言语倨傲坦然没有半点拘谨不悦,很明显她是心甘情愿的。”

“这种事都答应了,一定是大有好处。”

这好处只怕是对齐家更大。

“祖父父亲不肯对我明言,必然是有难言之苦,公子你也并没对我说,所以我想,你应该也不知道此事。”

“家里有难言之苦,南公子,你最近还是不要回来了,见了面,苦言不出来,就只能咽下啦。”

项南摇摇头,这位小姐,自己苦不自知,反而说别人苦。

不过,心甘情愿的人是不会觉得苦,反而以为荣,这位小姐是这样,那位齐小姐也是。

项南将这两封信都翻过扣在桌子上,难言之苦……难到叔父这次连说服他都不说服了,直接把事情办了。

“来人。”项南抬头喊。

门外没有陈二进来,但有明显被陈二叮嘱过的亲兵,立刻进来关切问:“小爷要什么?”

项南道:“项都督有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