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斯人已逝,日子还要继续。
兰沁禾很快去了兵部报道,她的身份实在尴尬,母亲是万清,好友是殷姮,自己只是个侍郎却位列内阁,上述的每一条都让兵部尚书心里有梗。
不过他也不至于刻意刁难兰沁禾,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官场上能不树敌就不树敌,两人面上相处得还算愉快。
今日是兰沁禾第一天踏入内阁,内阁的班子如今五人:
首辅万清兼工部尚书;
次辅殷姮兼户部尚书;
群辅刑部尚书;
群辅杨士冼兼户部侍郎;
群辅兰沁禾兼兵部侍郎。
原来的礼部尚书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于是由刑部补进来,他原先是王瑞的门人,王瑞走了,便顺理成章到了殷姮这派。
从内阁之中就能看出西朝的政党势力:三分万,两分殷。失去了王瑞后,殷姮处境颇艰。
此时万清正戴着叆叇,双眉紧皱地看一封北方来的急递,看完之后她递交给了殷姮,面色凝重,“殷阁老,您看一下。”
私下她把殷姮当做小辈,官场上还是要敬着殷姮的。
殷姮接过,快速地浏览一遍,继而脸色微变,询问万清,“这件事是不是得立刻商议,然后马上呈报圣上?”
“正是如此。”万清摘掉了叆叇,搁到一边,“烦您将这封急递传给另外几位大人看看。”
殷姮应了一声是,起身先递给了对面的刑部尚书,再传给杨士冼和兰沁禾。
几人看完,无不惊骇。
北部鞑靼果然进犯了!
“万阁老,二十年倭患刚刚肃清,元气大伤百姓流离,我们经不起大战了。”刑部尚书首先开口,“下官以为,还是求和为上。”
他是殷党的人,自然明白此时殷姮管理的户部是拨不出那么多钱的。
杨士冼也十分为难,按理他是万党一派,理应主战。
可是同时他也明白,这场仗要是强打,那就又得加重赋税,可三年大税才刚刚过去,正该是休养生息之际,不能再压榨于民了。
但若是主和,那就得商量和亲的人选,而这个人选很可能就是他的老师——兰沁禾。
万清也头疼万分,于公她偏向求和,于私她断断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且不说这一路千沟万壑再难相见,其次兰沁禾一个和亲的郡主会遭受什么待遇也难以想象。
身在官场,有些事实在是千丝万缕迫不得已。
“可依我之见,西朝开国以来鞑靼屡犯边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再不给予痛击,我泱泱西朝的颜面无存。”
说话的是殷姮。
众人错愕,就连兰沁禾都有些始料不及。
褚秀宫刚刚拨去八十万,殷姐姐应该知道国库里是撑不住大战的,她怎么会主战?
“但是国库……”刑部尚书也懵了,殷姮管着户部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去同圣上商议一下,修缮褚秀宫的钱能不能让大内出一部分。”殷姮盘算着,“前年抗击倭寇时候进了一批红衣大炮,军需方面战备暂且花不了多少钱,关口是粮草,如果供应二十万人的军队,还能支撑大半年。”
“半年之后呢?”
殷姮答,“之前倭寇霸占了海面,导致海上商路不通,三个月前倭寇大败,现在海上的商路已通。瓷器、茶叶、丝绸、香料、书画都可以卖往西洋,半年的时间里,我起码可以筹集到五百万两的军需。”
这句话一出,内阁的氛围立刻轻松起来。
是了,倭寇横行太久,导致他们都忘了还能与西洋做交易。
万清拍了板,“好,那么供给军需就有劳殷阁老了。关键是,这次与鞑靼开战,该由谁领兵呢。”
于是气氛又沉默了。
春去秋来,兰国骑那一代的老将都逐渐退了下来,新的将官还未有过历练,大多年轻着。
兰沁禾走上前,“下官举荐江苏纳兰珏。”
“纳兰珏?”刑部尚书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她今年才刚满二十,何以担此大任?”
“她虽然年轻,但是经历并不浅薄,且不论秋狩伴驾以及应天府剿匪等,纳兰珏三年前便跟在纳兰忌身边抗击倭寇,开山一役正是由她领兵,才抓住了倭寇的首领。其余三沙、南沙等战役她也功不可没。”兰沁禾对着万清一拜,“下官举荐纳兰珏领兵抗击鞑靼。”
殷姮立即道,“蒙古不比海上,兰大人如何知道她是否擅长陆战?”
“她正是在围剿陆路的匪寇有功后,才被调去了纳兰老将军身边。”兰沁禾答。
“兰大人这话说的轻巧了,土匪流寇松散无纪,说白了不过是地痞流氓罢了,不成气候。只要给足人马,就算是文弱书生也能将他们剿灭。鞑靼皆是凶悍的铁骑,岂是匪寇可以相提并论的?”
殷姮也对着万清一拜,“下官举荐古然将军之子古朔。古老将军原是驻守西北的猛将,他儿子深得父亲真传,自幼同蒙古各族一起长大,由他担任领将势必要比纳兰珏妥帖。”
兰沁禾和万清对视一眼,古家是殷党。
这一战的领将十分重要,如果纳兰珏不能担任领将,拿到一场定住乾坤的战绩,那么兰沁禾之前为她铺垫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相反,如果纳兰珏能击退鞑靼,那么往后十年甚至二十年,她都将成为武官集团的领头人物,谁也不敢轻易动兰家。
同样的,如果古朔能成功,殷党的势力就大大上升;若是不能,她就彻底在政党之争中处于弱势。
这不是简单的找一个人去打仗,更是背后两大权力中心的较量。
方才殷姮主战,不仅是为友谋身;更是卖给兰家一个情面,好引出古朔,为自己赢得一个反转的机会。
果然,万清迟疑了。
这个时候万清是不好立马答应兰沁禾的,身为首辅许多事情她不能做出明显的偏袒,譬如此时,万清需要兰沁禾自己去和殷姮争出个结果。
兰沁禾了然,转向了殷姮道,“少年志高是好事,可古朔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战事。事不经历不知难,下官就怕他一腔热血被泼灭,到时候军心涣散主将又不能稳如泰山,则不战自溃。”
殷姮扬眉,“兰大人要是和我论经历,难道打过两场仗就叫做经历?若是这么说来,那被纳兰珏所剿的匪寇们可比纳兰珏有经历多了。古朔四岁学武,十岁熟读兵书,十二岁研究阵法机关。”她微微勾唇,面上露出了些好笑,“纳兰珏是何人?十五岁之前在书院只读过两本子集,资质平平。十五岁之后离开书院又何曾看过什么兵法?这样的蛮人当一个先锋尚可,但要作为主帅,未免太过浅薄。”
“纸上谈来终觉浅,纳兰珏读得书确实不如古朔多,但她身上的战绩是实实在在的。马谡前车之鉴犹在,我们到底是在科考还是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