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反派女皇(13)(第2/3页)

红梅花瓣被风卷着,卷着,落在了皇帝的明黄帐子上,雪花早就被地龙温度融化,那花瓣儿幸运,没在这殿内化了,而是落在了这王朝最尊贵人的衾上。

匆匆一眼,苏衾捏起来那梅花瓣。细细打量,很快又了无生趣地揉作一团,丢在一边。

苏曜禁不住挑眉,他靠在宫门不远处,不让林进宝为皇帝报他的来临。他双臂拢着,平视她在明黄帐子里的一举一动。

林进宝喏,垂首不敢再看。

皇帝慢慢吞吞地翻书,她嘴里念着什么,苏曜缓步走了进去,这脚步声此时才被她听到。

但她头也不抬,随随便便就喊道:“崖香,你来了。”

五字出口,没能得到方霭辰的回应。

苏衾这才惊觉有什么不太一样,她急忙抬头,就见苏曜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皇叔?你来了怎么不让林进宝报一声?”

她沉下声音,很不悦地看向林进宝,苏曜为他解围:“臣让他不必报。”

胳膊掰不过大腿。苏衾撇撇嘴,不再说了。

她近日心情不错,尤其是在方霭辰的态度渐渐清晰明了,她的所作所为都得到回报以后,那些愉快很自然地流露出。

放在苏曜眼中,那就是,她一听到“方霭辰”的姓名就忍不住微笑,目中的欣悦并非作假。

苏曜心下冰冷,他走近,就看到她把书给合上了,看起来不太想和他说什么关于这书的话题。

她先说:“皇叔,朕将要痊愈,你待何时何日,要朕让位?”

苏曜:“何时能痊愈?”他的关注点在此。

少女诧然望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她,嘴上依旧冷淡淡:“半月后,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之时。”

“听闻陛下最近静心养性,不曾随意杀人?”

“对,”她答得倒是爽快利索,“方医者说这样肆意杀人不好,朕想想也是,便动心忍性,不再随意下旨杀生。”

苏曜从她的肩胛骨看到指尖,再看到被下隐藏的足尖。

她依旧是瘦的,白得明晃晃,比这雪光还要透,柔软指尖落在书封之上,有一种脆弱、安静之感。这多日来未曾杀人伤人,她的眼里,那血光淋漓少了许多,但并没有消失。

苏曜是何等人,他一眼就瞧出,她是改不掉的。她只是将那些情绪压下,藏得严严实实,不给人瞧——错了,只是单单不给方霭辰瞧而已。

她是为了什么?为了方霭辰,所以不想杀人?

苏曜这么想,他觉得可笑,何时一个流着燕获帝血脉的后人——一个残酷、冷漠的帝王,会为了一个普通男人……

他顿住了,蓦然看她,只能从她眼中看出隐忍与乔装,她提起方霭辰时分明快乐,对外人的残酷杀意被老老实实地包裹在所有温柔下。

一个男人啊。

在宫中的岁月里,陛下的身边何时出现过像方霭辰那样温柔可亲的男人?

怕是从没有过,毕竟她这前半生,身边出现最多的只有宦官、宫女,对她好过一丝一毫的恐怕只有张婉——然而她也是对她最坏的人。方霭辰这种,便是他作为他的友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方霭辰闲云野鹤、不慕名利,从没将他给出的权力、金钱放在眼里,最初他留在他身边,目的很简单,只为报恩而已。五年时间,已经够报当年救命之恩,方霭辰没有离开京城,留在苏曜身边做手下,只是因为他如今孤身一人,毫无去处,索性就留下。

所以,若是他们二人相互有意,他能做什么呢?

苏曜冷笑一声,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他定定看她,和气道:“陛下,关乎让位之事,待您病愈了再提。”

苏衾懒洋洋地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掀开被子,也不打算起来。就这么姿态不端正地在他面前,对着他的眼,问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苏曜其实没有话可以再聊的了。但他想了想,说:“陛下与方霭辰……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皇叔,你在说什么笑话?”

她失笑,“朕和一个男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声线稳稳当当。她从容不迫,书被她拿着,目光望向窗外飞雪,风大了起来,春节就在半月后,她期待的康复即将来临,那让她感到快乐。

“倒不如,说是……一见钟情。”

像是玩笑,像是自语。苏衾说出口时,还微微翘唇,她的眼中光芒万丈,带着深深的野望。

那野望,是掠夺,是侵占。苏衾想要方霭辰,用劲一切手段,她都要将这个人留在身边。

苏曜完完全全愣住,他没有料到会从她口中得到这个回答。他吞咽喉结,面带冷色,哑哑道,“陛下,您与他相差十四岁。”

十四岁,是问题吗?

当然不是。

更何况,苏衾哪是抱着真情实意去看待男人的。这个世界,她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她的身份,她的性格,都告诉她,一切只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她歪了歪头,故作天真烂漫,笑出两弯月牙。

年轻美丽的君主,艳色显露,她锋利而苍白,淡光掠过眼瞳,掷地有声道:“那又如何呢?”

这话,说给的对象,不仅仅是面前的苏曜。

还是……按照时间,应该是这个点给她送药的方霭辰。

把握时机,做出每一个有可能让方霭辰偏向于她的决定。

苏衾漫不经心想,她应当做到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势必要在这半月里,达成了。

只是,很奇怪。

苏衾困惑地看了一下面前的苏曜,她为何觉得他看起来阴晴不定,目露沉色,那目光剐在她身上,就像是想要把什么咬破吞噬入腹。

她惹恼他了?

苏衾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随随便便地把情绪收拾好,心说何必再想,他只是一个未来将要继承皇位的皇叔。她与他之间的交往,在皇位让出后就淡了浅了,她不必再思虑。

……

宫殿外。林进宝长喊“方太医到了”。

方霭辰微微垂眸,往殿内走去。

他嗅到了沉香袅袅,听到了皇帝温凉声语,看到了雪花飘零。

冬,雪下得越发大了。

方霭辰对着苏曜、苏衾行过礼,在苏曜的沉默之下,听得苏衾软软唤他一字“崖”,又慌张住口,正经起来,故作客气道,“方医者,坐罢。”

她一鼓作气喝了药,药凉得正好,温温的,入喉一点儿也不烫。他每回都这么恰好,药碗旁边还有一枚糖,正是她之前讨要过的。

她伸手将它含入口中。

甜得经不住微笑起来。

那笑,终于是孩子气十足的了。天真无邪,有着柔软、安心,她一面鼓鼓囊囊含着糖,一面伸出细白手腕,示意他为她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