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距离演奏会开场还有两个小时,奥黛尔却已是第二杯酒下肚了。芭蕾女郎演出前都有喝烈酒的习惯,女高音却没有,她们要尽量少沾烟酒,以保持嗓音的清澈圆润。然而此时此刻,奥黛尔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太紧张了,紧张到只有不停饮酒,才能缓解过于急促的心跳。
今晚将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要让白兰芝永无翻身之地。
至于埃里克的真心,她也势在必得。本来她还有点担忧,是否能把他俘获到手,毕竟之前沙龙上的他,看上去是如此冷漠,简直到了不近女色的地步,幸好她最近发现了系统新功能的另一个用法——除了能微调她自己的容貌,还能给其他人使用!
发现这一点后,她就完全不担心了。相貌正常乃至端正的人,都无法拒绝变美的可能性,更何况一个面部残缺的人。只要她抛出能让他成为正常人的诱饵,他一定无法抗拒。到时候,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只是早晚的问题。
想到这里,奥黛尔愉悦地轻笑出声,即将上台的紧张也散去不少。她正要再倒一杯酒小酌,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传来女仆的声音:“主人,吉德小姐来了。”
奥黛尔连忙放下酒杯,含了一口薄荷水吐掉:“快带她进来。”
吉德小姐就是那位女作家。她在报纸上长篇大论地抨击白兰芝,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奥黛尔的授意。她和奥黛尔本没什么交情,某日,却突然收到了她的信件。奥黛尔自称是她的忠实读者,指出了她小说里好几个逻辑错误,然后附上了一篇角度奇特的建议。吉德小姐其实不太喜欢读者对自己指手画脚,但奥黛尔的观点实在是太新颖了,她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两个人书信来往了几天,成为了亲密无间的笔友。接着,奥黛尔假装苦恼地倾诉了和白兰芝的仇怨。吉德小姐想也不想地就保证要帮她出头。
两分钟后,女仆领着吉德小姐走了进来。她穿着浅蓝色的丝绸长裙,戴着白网纱宽檐帽,唇色浅淡,整个人气质温和而知性,完全不像她的文风那样刻薄犀利。看见奥黛尔,她薄唇微抿,绽出一个淑女的笑容:“亲爱的,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你比报纸上的画像美丽太多了!”
奥黛尔亲昵地握住她的双手:“哪有你好看。”
吉德小姐确实长得不差,闻言垂下眼睫,自矜地抬了抬下巴。
两个人坐下来,寒暄了片刻。吉德小姐摘下蕾丝手套,轻轻地拨弄着上面的珍珠:“今天白兰芝会来吗?”
“我给她发了请帖。”
“传言她美得像精灵一样,不知她是否有传言一半美丽。”说起传言,吉德小姐口气有些轻蔑,显然,她对自己的相貌颇为自负,并不相信白兰芝真有传说中那么漂亮。
奥黛尔却笑得十分勉强,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若是白兰芝不来,她就能尽情地和吉德小姐贬低她的相貌,但问题就出在白兰芝会来,并且她是真的很美丽,美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美到……就算她有系统也修改不出那样的美貌——如果她现在附和吉德小姐的话,等白兰芝一到,两人只会被双双打脸。故而面对这个话题,她只能苦笑着说实话:“精灵这个形容不准确,她的美貌只有维纳斯能比喻。”
维纳斯是神话里爱与美的女神,古往今来,无数艺术家都在试图还原她绝美的容颜。听见这话,吉德小姐沉默片刻,喃喃地问道:“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绝不夸张。”奥黛尔摇摇头,“但她没有你有才华,也没有你有内涵,这个你放心。她是公爵豢养的女宠,思想就像田地里的农妇一样愚笨,只有肤浅的人才会觉得她的美貌可贵。”
吉德小姐信了,松了口气:“女人要是长得过于美丽,总会忽视培养自己的内涵,这是她们的通病。”
说话间,演奏会开场的时间到了。奥黛尔换上一身委地银色长裙,裙摆笼罩着一层洁白的轻纱,轻纱下是星星点点的碎钻,流转着枝叶吊灯的星芒。她把发丝盘在头顶,插上一枚造型精致的钻石发卡,璀璨的钻石映着她白皙的皮肤,朱红的双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
再有内涵的女性也会暗中攀比相貌,就像男人之间总是忍不住较量权势与地位一样。奥黛尔的美丽让吉德小姐失神了一瞬,但她自认为外形和奥黛尔不相上下,心态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微笑着称赞道:“今晚你一定是最闪亮的那颗星辰,白兰芝将会被你衬得黯淡无光。”
奥黛尔笑了两声,没有接话,等下吉德小姐看见白兰芝后,就会知道她这句夸赞有多么浮夸了。
算了,除了长得漂亮,白兰芝也没有其他优势了。就先让她尝尝万众瞩目的甜头。反正今晚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一个多么虚伪、多么令人作呕的女人。
——
天空飘起了小雪。
雪花纷飞,空气清冷而潮湿,夜幕是深紫色的天鹅绒,浸染着一层又一层的蓝黑色水粉颜料。可能是这场小雪飘得太过轻柔,外观华贵宏伟的巴黎歌剧院,竟显得如童话城堡一般梦幻。
马车长龙般停靠在歌剧院外。红制服白手套的侍者站成一排,彬彬有礼地接过淑女们伸出的纤手。贝丝掀开门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的出现令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了一秒。不少人用余光悄悄地打量她,还有人轻声询问这是哪家的贵族小姐。听见他们的讨论声,贝丝有些小得意,但想到一会儿这些目光就会被白兰芝夺走,她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果然,当白兰芝牵着裙角,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方圆十米的人群至少安静了一分钟,有几个打扮雍容的绅士甚至看入了迷,差点撞到歌剧院大门的罗马柱。
白兰芝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戴上白丝绒手套,挽着贝丝的手臂,朝歌剧院的大门走去。
还记得上一次参加奥黛尔的沙龙时,她非常害怕周围人只关注她的外貌,而忽视她的内在与言论,所以那天她只敢穿修女色的长裙,连发饰都不敢多戴。谁知即使如此,人们对她外貌的关注,还是多于她的言论,并没有因为她刻意丑化自己而停止议论。
她便明白了:哪怕她献身天主成为真正的修女,人们还是会议论她的相貌,议论她的过去,甚至会因为她禁忌的新身份而更加兴奋。不管她成为什么人,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在他们眼里,她始终是一个谈资,是一个可以随意评价、随意审视的物件。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女人,而女人总是在被评头论足。
于是这一次她放纵了,穿的是最鲜艳最华丽的长裙,裙摆嵌着流光溢彩的金丝银线,镶着鸽蛋大小的玫红色宝石,露出白嫩圆润的肩膀,和清瘦深陷的锁骨,颈间坠着一枚水滴状的红宝石,尖端隐没在令人遐想的方领里。她的耳垂上扣着两条长链耳环,随着脚步而轻轻晃动,无人能从她粉嫩饱满的耳垂上移开视线。她的睫毛是两把厚重纤长的小扇,抬眼低眉之间,清丽而脱俗,是天使不小心遗落在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