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九

宋知欢随意拭了拭眼角, 牵着翼遥转身回去, 路过宁馨的时候招了招手, 然后带着一大一小走到敏仪身前, 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敏仪抿了抿唇, 见她精神不错, 方才略略松了口气, 眼含担忧地道:“梅子去正院取斗篷时说你哭得厉害,我不放心,来看看。”

又轻轻一顿, 欲言又止半晌, 方才犹豫着道:“这些日子你情绪一向不太好, 晖儿很担心你,前儿还问我:宋额娘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心情一直不太好的样子。”

宋知欢心里一暖,笑了笑, 对敏仪道:“回去吧,天儿晚了。告诉弘晖我没事儿, 谢谢他的关心。 ”

“好吧。”敏仪迟疑一下,点了点头,又千叮咛万嘱咐地道:“若有什么事儿万万记得告诉我。”

宋知欢无奈, “知道了。”

敏仪转身离去了, 宋知欢又看了看宁馨, 对她笑了一下,道:“时候不早啦,回去吧。”

宁馨小姑娘对于她欢姐的情绪感知一向敏锐, 此时察觉到此时宋知欢的心情不错,便抿着唇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欢姐,我希望你能欢喜。”

“好,姐姐欢喜。”宋知欢含笑点了点头,轻声对她道:“有你们在身边,欢姐很欢喜。”

“那就好。”宁馨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最后一个。

宋知欢垂头看了看紧紧抓着她衣角的小姑娘,见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担忧,便笑吟吟地揉了揉她粉嫩嫩的小脸儿,轻笑着调侃道:“今儿随阿娘住,怎么样?”

翼遥的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宋知欢轻笑一声,牵着翼遥的手慢慢往回走。

一入盛夏,京中的天气彻底热了起来。

酷暑难耐,幸在今年不在宫中,冰例比从前多了许多,也能略舒适些。

这日休沐,因天气酷热,四贝勒也没有什么外出活动,就在正院泡了一天。

敏仪手上正缝着一个荷包,四贝勒坐在一旁看书,随意扫了一眼,上头绣的是蝶恋花,选的也是粉嫩嫩的落梅图纹缎子。

“给遥儿绣的?”四贝勒眼含笑意,问道。

敏仪点了点头,一面慢慢抻了抻丝线,随口道:“前儿佟娘娘赐下许多鲜艳颜色的料子,妾身选了一匹落梅纹的水蓝色缎子命人给遥儿裁了一身旗装,水蓝色的旗装,自然是佩戴水粉色的荷包最好看。”

“你对遥儿是用心的。”四贝勒不知想到什么,眯了眯眼,道:“前儿在华姝那歇息,听她说起,和玉比遥儿小不了多少,遥儿已独居一院,和玉很是羡慕。”

敏仪对此了然于心,轻笑一声,毫不慌乱,“本来早已给和玉预备了院子,就在李妹妹的院子附近。也是因为和玉体弱,怕李妹妹不放心,这才暂且将和玉安排在李妹妹的院子里。再说选址,遥儿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离了额娘也毫不害怕,放在花园里反而合了她的心意。但和玉便不敢了,还是在李妹妹身边放心。虽说景致环境不比遥儿的玲珑阁,却也不差,不会亏待了咱们二格格。”

四贝勒听了觉着甚为满意,忽然伸手握了握敏仪的手,温声道:“家里这些事都有你来打理,爷很放心。和玉还是要交给你教导的,宗室格格,不能由小妇之手教养长大。”

小妇,你还不是宠爱了这些年。

敏仪心底倏地划过些许冷意和失望,面上却仍然是温和端庄的样子,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妾身明白。”

四贝勒方展出笑颜来,又问道:“遥儿不是已经开始和你学习管家了吗,学的如何?”

说起这个来,敏仪眉飞色舞道:“咱们遥儿果然是最聪明的,无论学琴棋书画还是这些庶务琐事,她都学的极快。待人接物很是大气,性子又伶俐,妾身略和她讲讲,她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对来。教导她的嬷嬷也说她的规矩学的极好,年岁虽小,但寻常七八岁小格格的进度也比不上她。”

“爷的女儿,自然比旁人聪明。”四贝勒也显出几分自豪,又问:“晖儿呢?转眼,咱们的晖儿也到了能跑能跳爱笑闹的年纪。”

敏仪用小剪刀剪短了丝线,轻笑道:“可不是嘛,淘气的厉害。倒也聪明,前儿他姐姐随口教了一段儿《千字文》给他,今早还念叨着呢。”

“都是好孩子。”四贝勒点了点头,正逢屋外传来些说话声,敏仪循声看去,笑了,“是遥儿带着晖儿过来了。”

这时黄莺也来回膳食起了,敏仪问四贝勒的意思,“膳食是备在这里还是花厅?或者摆在后头的小亭子里,伴着花香也用得香甜。”

四贝勒道:“摆在亭子里吧。”

敏仪笑着应了一声,慢四贝勒一步跟在他后头往出走,一手掐着衣袖,不知悲喜。

得了四贝勒那样的话,她本该欢喜,却莫名地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她和李氏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呢?在于她出生于乌拉那拉氏。

于是她有了一份尊贵的身份,能够嫁给皇子做嫡福晋。李氏出身不高,便只能做一个格格,纵然盛宠,也被家世拉了后腿。宋家崛起,于是四贝勒为知欢请封侧福晋,李氏纵然育有一子一女,也只能做一个格格。

多现实啊。

而这位爷呢?他对李氏多么的宠爱,此时还不是轻飘飘说出了“小妇”二字。

她竟不知,这对她而言,是好是坏了。

轻轻一声叹息消散在夏日闷热的空气中,只有一树的榴花见证了这一份毫无头绪的迷茫忧愁。

这日闲谈,敏仪与宋知欢说起此事来,轻叹一声,目光怔怔的,“咱们这位爷,有时候,我是真的摸不清他的心思。说专情也专情,这些年咱们这儿也没正经添多少人,该有的尊重也都给了。说凉薄也凉薄,总让人觉着前路漫漫,看不到光明。”

宋知欢手上修剪花叶的动作一顿,歪头看向了敏仪,挑了挑眉,“怎么说?”

敏仪于是将那日的话细细与宋知欢说了。

宋知欢听了反而笑了,“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儿吗?咱们爷看重嫡庶尊卑,看重嫡妻颜面,不会宠妾灭妻,你还在这儿矫情什么呢?”

“我不是矫情,只是……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我总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敏仪摇了摇头,眉宇间拢着淡淡的忧愁。

正逢黄莺捧着小托盘过来,含笑道:“炖品好了。”

宋知欢点了点头,柔成将一个桃花纹样的白瓷盖盅儿端了过来奉与宋知欢,掀开里面正盛着一盅剔透晶莹的银耳莲子羹。

宋知欢持起调羹来慢慢搅着银耳羹,对敏仪徐徐道:“你呀,这是钻牛角尖了,想开就好。这世间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用平常心看待一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