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打脸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冬日的寒风依然萧瑟,卷起一地落叶,呼呼地吹打着红墙内的数株红梅。

较之以往,今日的东宫更显冷清,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两名负责照料花草,洒扫庭院的宫人差事不多,早早便干完自己的活计。

她们却没有闲心回屋取暖。

阿月和阿南两人将台阶上的残雪扫净,方便让自己坐下,再将一个炭盆搁放在脚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今日发生的大事。

“阿南姐姐,你说,这太子妃的命途是不是太过艰难?”阿月哀叹一声,转过头去问同伴。

阿南手撑着下巴,悲伤地摇摇头,语声里尽显惆怅。

“谁说不是呢,太子妃嫁过来两年,不受太子殿下喜爱。好好的一个姑娘,在东宫蹉跎了两年,到头来还要被赶出去,这也就罢了。这会,在她要离宫前,陪太后去进个香,都能摊上事。老天爷竟是连点希望都不给她。”

“大家都说那些刺杀太后的杀手,是来自东晋的,受太子妃指使。非但如此,东晋还是存了心思让太子妃笼络西晋朝中能臣,暗中与西晋对抗,以待时机突袭西晋。这事你信么?”

阿月见阿南如此大胆,心头一跳,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眼观四方,在阿南耳边悄悄道:“你话别乱说,这些话只是私下里流出来的。张总管交代了,任何人都不准议论此事,我们两人的话传到别人耳里,也别想好过。”

阿南自责又无奈,“我糊涂了。我只是替太子妃感到不甘。”

阿月再叹:“我们两人信也没用,我们只是下人,在陛下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如今,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太子妃在东晋也没人帮衬她,不知是否能挨过一劫。先前,太子殿下虽不喜欢太子妃,但他的确是没让人伤过太子妃一根头发。”

阿南顿时不再说话。

她抬起脑袋,天际的余晖已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正缓缓地攀爬上枝头。

“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明吗?”阿南的眼里腾起些许光彩。

阿月迟疑一瞬,点点头。

阿南激动地拉着她,往阶前走几步,撩开冬衣的裙摆。

“我们能为太子妃做的不多,这种时候,也只能拜一拜神明,祈求神明保佑太子殿下及时醒来,保佑太子妃无恙。”

阿月侧头看阿南,不忍戳破她的幻想,便跟她虔诚地对月叩拜。

在她们印象里,年轻的太子妃没事只会在东宫里,拨弄花草,看点闲书。平日里,太子妃遇见他们这些宫人,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会和他们说些他们从没听过的故事。

太子妃不像从小被拘泥在深宫里的女子,更像是在草原里自由成长的精灵,也不似其它贵人般趾高气扬,亦或是生硬作伪。

那般明媚灵动的女子,不会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多时,一人用剑鞘轻叩阿南的肩,对两人道:“你们两个,不必拜了。”

阿南回眸一看,认出这是太子的近身侍卫乘风。

乘风是太子亲自选的人,确实忠心。

在太子昏迷期间,他日日守在太子殿门口,从未有过其它想法。

阿南的手尚是阖着。

她的眼里溢出几分失落,“不拜能怎么样,我们只有这个方法……”

说话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清淡的冷杉味袭入鼻尖。

阿南一转眼,便觑见一角洁白的衣袍。

再往上看……

阿南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她终于回过神来,万分欣喜地叩头,拜月拜得更为殷切。

神明真的显灵了!

*

月已挂上柳梢头,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黑夜为养心殿的每一片瓦都笼上灰蒙蒙的色泽,覆盖了殿内的剑拔弩张。

容茶跪伏在西晋帝后面前,神容憔悴,目中平添些许涩意。

自打从法华寺回来,她还未来得及收拾,满头乌发凌乱地垂散至腰际。

颊上和衣上尚沾着几滴血,血得刺目。

这些血并非她的,而是属于那只波斯猫的。

想起在法华寺的情景,她的一颗心仍是在沉沉下坠。

当她冲到太后面前,要挡下刺客的那一剑时,猫不知从哪里蹿过来,替她挨了一剑。

对人来说,不算太严重的一剑,对猫来说,几乎致命。

剑尖没入猫的身体内,血花四溅,些许血沫溅洒到她的脸上,尚带着新鲜的热乎劲。

猫中了剑,失了力气,从她的怀中一路往下滑,在素色的衣裙上划过几道刺目的血痕。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周遭抓刺客的动静,以及救火的动静,她全都看不到。

她的眼里只余满目的红,还有怀里带着那只余温的猫。

猫在阖眼前,还会记得将肉垫置放在她的手心,并眨了几下眼睛,软软地“喵”了几声。

温热的肉垫在她掌心留下殷红的梅花印。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可那影子看不见摸不着,只给她的心留下一阵剧烈的抽痛感。

她仿佛被黑暗沉郁的气息包裹,悲从中来,却不得宣泄。

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她都是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太子妃,陛下在问你话呢。”耳边响起宫人提醒的声音。

容茶堪堪回过神来。

这才发觉,一双腿僵硬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股股寒意钻入四肢百骸,她好似也感觉不到。

容茶掀开眼皮,可以看到西晋皇帝坐在前方的御案前,神情严肃,目中有凛冽的锋芒乍现。太后及皇后端坐在皇帝身侧。

只听皇帝凛然问道:“太子妃,法华寺的那批刺客可与你,还有东晋有所瓜葛?”

容茶的思绪繁乱,听得皇帝这般发问,她咬了咬牙,强撑起精神来。

无论如何,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去。

容茶端正了容色,挺直脊背,镇定道:“这些刺客,跟我和东晋无关。”

忽闻身侧传来一阵嘤嘤的啼哭声。

容茶转眸便见宁贵妃在拿着帕子拭泪。

宁贵妃也不管脸上的妆是不是全花了。

她一个劲地瞪着容茶,眼里淬满了怨毒的神色。

“太子妃,到了这种时候,你何必否认。我都听人说了,小九是被你那只猫引入法华寺西侧的禅房,才有了后来的禅房走水。可偏偏,刺客就在禅房走水时出现,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好好的佛门圣地,你为何要带只猫?依我看,你一开始就吃透了小九的性子,想要转移侍卫们的注意力,好让杀手趁虚而入。”

这番话,像是咬定容茶就是始作俑者。

容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打量起宁贵妃丰富的神情来。